直到她mama的啜泣聲變得平靜下來，她才小心翼翼地請求：“我還是mama最愛的小孩，對吧？”

    她的mama神色疲憊地點頭：“當然?！?/br>
    于是她安靜下來，暗暗在心里發誓要做一個乖小孩，這樣她的爸爸mama就還能恩愛如初，他們還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彼時顧云舒坐在周翊的車里，回憶讓她覺得有些頭疼，頃刻間翻江倒海的痛苦甚至淹沒了看到顧笙震驚神色那一刻報復的快感。

    顧云舒有些后悔了，特別是當周翊問她想吃什么的時候。

    顧云舒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那個三明治。三角形面包外表稍稍烤焦，里面包著荷包蛋和火腿片，顧云舒知道這是周翊做的，因為里面沒有生菜，她不愛吃生菜。

    她沉默了幾秒，最終小聲說了一句“抱歉”。

    狹小的車廂空間緊閉，周翊當然聽見了她這句小聲的道歉。他以為她是在為早上對他說的話而道歉，他一下子就有點不自然起來。雖然他在此之前都很生氣，但很快就自我消解了，要不然也不會過來給她送早餐。就顧云舒這個性格，就他們這個關系，要是他次次都要跟顧云舒冷戰，可能在一起的時間要大大縮減一半。

    不過他沒有想到顧云舒會道歉。往前他們鬧一點小矛盾的時候，通常都是他主動來找她，或者陰陽怪氣幾句，或者逼她主動親他一口，或者做一場，等到激烈過后相擁的時候，他們就自然而然地和好了。

    其實顧云舒不是因為早上的事情和周翊道歉，她是在為自己利用了他而道歉。

    不過不管怎么樣，都是道歉了。周翊難得有些不自在，他很少有這樣的狀態。他遮掩一樣地撓了撓鼻子，含糊地轉移話題道：“得了，吃什么？”

    顧云舒當然順著他給的坡下。只不過剛剛那股莫名其妙的勁過了，她冷靜下來，當然不會真的去食堂和她們相遇。于是她答：“去外面吃吧，吃點簡單的，下午還有課?！?/br>
    周翊應下：“三明治別吃了，直接去吃午飯吧?！?/br>
    顧云舒應了一聲，把三明治放進書包里。她的水杯在書包里卡出一個空間，剛剛好能把三明治放進去，讓三明治不會被壓扁。

    等到顧云舒和周翊在餛飩店里吃完一碗餛飩時，周翊終于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顧云舒還在喝湯，他支起手撐著下巴看她，語氣懶洋洋地喊她：“喂，顧云舒?！?/br>
    顧云舒頭也沒抬，她一直有吃早飯的習慣，早上和周翊爭吵完她就過去了學校，她沒有時間再去食堂買個早餐，上課的時候腸胃一直不太舒服。她埋頭喝湯，一邊吃一邊含糊地問了他一句“干嘛”。

    周翊看著她，她快要把整個臉都埋進碗里，像一只貪食的小倉鼠一樣。他覺得有些好笑，就一碗餛飩，有這么好吃嗎？

    這家店是顧云舒提議來的，是一家藏在巷子里的蒼蠅館子。環境當然一般，地是水泥地，上面還散落著食客隨手丟的、還沒來得及清理的紙巾團，支起來的小木桌表面糊著擦不去的油膩，周翊看了一眼，皺了皺眉，碰都不想碰，甚至想讓顧云舒換一家店。

    但是老板娘很快過來了，她和顧云舒似乎很熟絡，看到他還打趣了一句：“喲，小云舒也知道帶個帥小伙來啦？”

    周翊聞言不自覺挺直了腰桿，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愉悅和緊張同時涌上他的心臟，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有些太過陌生的情感，畢竟他除了晚上天黑的時候，很少有機會能見到顧云舒，更別說見到她熟悉的人了。

    下一秒他卻聽到顧云舒笑著和老板娘解釋：“這是我大學同學?！钡侵荞慈匀恍那楹芎?，因為老板娘咯咯地笑了幾聲，然后朝顧云舒遞來一個“我懂的”的表情。

    顧云舒沒再多解釋，只是抽了紙巾，仔細擦過她的位置和他的位置，她擦過的地方，他又突然覺得干凈了。

    吃飯的時候周翊的眼神就忍不住往顧云舒身上瞥，這種大白天和她一起出來的感覺太過新奇，他已經有點要上癮了。

    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說話也顯得漫不經心：“你今天為什么突然邀請我共進午餐？”他停頓了一秒，又欠欠地補充道：“我可是很多人約的?！?/br>
    顧云舒拿著勺子的動作一頓。周翊的語氣吊兒郎當的，并不像在認真詢問的模樣，倒像是在打趣她。顧云舒翻了個白眼，敷衍地應和了兩句：“嗯，是，是我插別人隊了，下次注意?！?/br>
    周翊捕捉到“下次”這個字眼，心情一下子就變得好了起來。他低咳一聲，似在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周翊甚至覺得耳朵有點熱，渾身輕飄飄的，像躺在云朵上，恍惚間他竟然有點在戀愛的錯覺。

    這樣的想法太純情，實在不太適合他們這一對連身體都摸透了的伴侶。周翊的神情變得不自然起來，眼神一會落在墻壁上粘著的那塊落了灰的“營業許可證”上，一會落在老板娘和客人交談的熱情笑容上，最后又重新落回顧云舒的身上。她喝完了最后一口湯，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唇，廉價的劣質紙巾有些粗糙，磨得她的嘴唇比剛剛更紅。

    周翊莫名覺得嘴巴有些干燥，他舔了舔嘴唇，狀似無意地開口：“這家店還挺好吃的，下次可以再來?！?/br>
    顧云舒不知道聽沒聽清他的話，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但到底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周翊勾了勾唇角，心情又開始好起來。

    心情太好，好到顧云舒為什么突然要約他吃飯，以及她的反常，她的閉口不談，他都可以暫時裝作沒察覺到。

    第14章爽快的痛意

    顧笙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顧云舒正在教室上下午的第一節課。

    她臉色淡淡地掛斷了電話，手機是靜音的，她把手機倒扣，這通小插曲沒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只在她自己的心里引起波瀾。

    秦思榆踩著點進教室，氣喘吁吁地在顧云舒占好的座位上坐下，等到平復了呼吸，她便迫不及待地朝顧云舒湊過腦袋，小聲問她：“你今天中午怎么沒回宿舍？”

    顧云舒也湊過去小聲回答她：“出去吃飯了?！蓖ｎD一秒，她又補充道：“和一個朋友?！?/br>
    秦思榆點點頭，正好老師進了教室，他們也就沒說話了。

    講臺上教國際私法學的老師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涉外民商事講到了旅游業，然后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他去外國旅游的經歷。顧云舒聽得索然無味，不自覺開始走神，又拿起了她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

    大概是她沒有接電話，顧笙有些急了，消息一條接一條地朝她涌來。顧云舒一目十行地看，不過就是在質問她為什么和周翊認識，和他又是什么關系。

    顧云舒沒有回復她，忽視了最后一條信息里，顧笙惡意揣度著，說她是為了報復她，才故意接近周翊。

    她在心底冷笑一聲，索性把顧笙的微信直接拉黑。她早該拉黑她的微信了，否則總在朋友圈看到她刻意的炫耀，每次看到，她總覺得心臟悶悶的，喉嚨口也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又澀又疼。

    熄滅手機屏幕的那一刻，講臺上老師滔滔不絕講著他旅游經歷的聲音逐漸在她耳邊遠去，顧云舒又想起來她和周翊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第一次遇到周翊，不過是一個意外。

    那是她上大學以后的第一個月，所有事情逐漸步入正軌。校園環境自由美好，舍友親切好相處，老師大多親和專業，那時候她還沒有找到適合的、固定的兼職，大多時候是在校內當“步行者”送外賣。

    如果是把外賣從食堂送到各個園區門口，薪酬是一小時18塊；如果是把外賣從園區門口提上樓送到每個宿舍門口，一張外賣單是一塊九。這算是校園兼職里最能賺錢的兼職，就是辛苦，外賣員每天都換，有時候甚至招不滿人。

    遇到周翊的時候，顧云舒稱得上非常狼狽。她手上提著分配的袋子，袋子是那種裝被子的牛津布袋，原本這種袋子應該是挺耐用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袋子太舊，顧云舒要從園區門口走到樓棟底下的那段路中間，帶子就斷了。

    好在顧云舒眼疾手快地把袋子穩穩放到地上，里面裝著的一個個外賣才沒有撒掉。

    那時候是十月，青城仍沒有入秋，天氣還是很熱，顧云舒提著重物走到中間額頭已經冒了微汗，身上黃色的“校園專送”馬甲黏在她的短袖上，她狼狽地蹲在地上，有些頭疼地看著一袋子的外賣，思考著是要多走幾趟送到樓棟下，還是回去食堂重新拿一個袋子。

    周翊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在顧云舒把袋子里的外賣一個一個拿出來的時候，他從她身旁經過的腳步停頓：“需要幫忙嗎？”

    顧云舒下意識抬頭，視線里出現周翊熟悉的臉，她瞬間怔愣在原地。他的臉、他的姓名，她已經看過太多太多遍了，在顧笙的筆記本里、在顧笙的qq空間里、在顧笙眼神的余光里。

    她甚至不需要太過關注他的信息，因為他的姓名總會經過顧笙的嘴巴飄進她的耳朵里。顧笙大概從未缺乏過愛，也堅定沒有人能從她的身邊搶走愛，所以她敢于向全天下宣布她的喜歡，就算是連顧云舒會注意到。

    不過他們似乎從未在一起過，否則她的qq空間應該是鋪天蓋地的秀恩愛，而不只是顧笙的單戀日記。

    顧云舒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她。從顧笙復讀開始，她就打算在大學開啟新生活了。雖然很難，但是她努力想要忘掉過去，想要活得快樂一點。

    可是她在這里遇到了周翊。

    她沒有說“需要”，他卻已經伸手過來幫她一起拿地上的外賣袋了。

    兩人的手上都滿滿當當的外賣，沉默著并肩把外賣提到樓棟下。她沒有看他，只是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他似是笑了一聲，又似乎沒有，他的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似乎幫她不過就是舉手之勞，她也不過是他眼中一個路人甲：“沒事，辛苦?！?/br>
    第二次遇到周翊，仍是巧合。

    那是一個下著雨的深夜，將近晚上十二點的校園無比靜謐，幾盞路燈點亮深幽的夜，路燈的燈光在雨幕中變得朦朧，顧云舒卻清楚地捕捉到了周翊的身影。

    想過算了，但這是他自己送上門來。于是她腳步稍急，踏過地上雨水堆積而成的水洼，追隨著他的背影而去，看著他撐傘拐進亮著燈的便利店里。她在門口停下，收了自己手中的雨傘，隨手塞進便利店門口的大垃圾桶里。

    周翊很快出來，帶著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他偏頭看了她一眼，然后滿不在意地收回視線，把那把黑傘倚靠在門上，從煙盒里抽了一支煙。

    顧云舒轉身去了便利店里，也買了一包煙。

    “要打火機嗎？”老板問她。

    雨的聲音隔絕了便利店里面和外面，顧云舒聽不見他點燃打火機的聲音，他自然也聽不到她和老板說“不用”的聲音。

    她揣著那包煙出去的時候，周翊仍站在便利店門口抽煙。他的側臉輪廓不知為何在昏暗的光線中愈發清晰，他深邃的眼睛望向雨幕，在這樣寂寥的雨夜，顧云舒卻沒有再他的眼里看到類似孤獨的情緒，有的只是悠閑，好像靠在這里抽煙看雨，也不過是他的一種娛樂活動一樣。

    顧云舒的腳步忽然就停住了，他卻忽而側頭看向她，她沒再猶豫，抬頭對上他的眼睛，輕飄飄的聲音散在雨夜里：“能借個火嗎？”

    周翊愣了一秒，旋即他從兜里拿出打火機，懶散地應了一聲：“行?！?/br>
    顧云舒從他攤開的手心中拿走打火機，指尖輕輕刮過他手心的皮膚，他身上的溫度燙得嚇人，燙得她渾身的神經在剎那間一麻。

    她神色不變地抽出煙點燃?！芭距币宦?，手指間猩紅的火光點亮了朦朧的雨夜，周圍很安靜，兩個人隔著一米遠的距離并肩抽著煙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氛圍卻詭異地和諧，直到一輛車停在他們的門前。

    周翊上前一步，又停住腳步，指了指角落的雨傘：“傘給你?！?/br>
    顧云舒靜靜地看著他，他沒有回頭。

    第三次遇到周翊，是她故意設計。

    她假借還傘之意，輾轉找到了周翊的微信。然而加了好友后她卻沒有再提還傘的事情，只是每天都打開周翊的朋友圈。他偶爾會發朋友圈，看起來大多是心血來潮，有時拍草叢里躲著的貓，有時拍一朵看起來奇形怪狀的云，有時是一杯看起來很漂亮的酒，比如今天。

    顧云舒通過酒杯上獨特的logo搜到了那家酒館，她獨自一人坐了地鐵，又穿過小巷找到了那家酒館，酒館里面人很多，顧云舒卻一眼看到坐在吧臺的周翊。他懶散地支著手，正和旁邊的好友聊天。

    她坐在角落里，看著他喝了一杯，又喝了一杯，再喝了一杯。顧云舒判斷這家酒館的酒味道應該不錯，也可能是周翊第一次來這里，他竟然喝了三杯不一樣的酒，而且馬上又點了下一杯。

    這是一個好機會。顧云舒也點了一杯酒，她只喝了兩口，就拿出手機給周翊發信息，裝出偶遇的模樣：你是不是在三旬酒館？

    她遠遠地看見他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他打開手機查看消息，然后抬頭，視線在酒館里轉了一圈，最后落到她的身上。

    而她只是低頭安靜地喝著她的酒。

    直到他起身去洗手間，她才不急不緩地跟誰去，然后在他出來的時候假裝偶遇：“好巧?！?/br>
    顧云舒知道他還記得她，還知道他大概對她有點意思，至少此時此刻，他的眼睛翻滾著炙熱的情緒，guntang到她有些不敢與他對視。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眼睛一瞬不眨，與他對視的時候，綿綿的眼神拉出來的絲仿佛要和他在空中緊緊糾纏：“我好像喝醉了，你能送我回家嗎？”

    他似乎是笑了一聲，又似乎沒有。

    他叫了車，照著她的要求，把她送到了酒店。她假裝站不穩，軟綿綿地往他身上倒，他只能攬住她的肩頭，和她一起倒到床上。

    她假裝看不見他越來越guntang的眼神，只是自顧自扯著自己的衣服，說熱，說難受，又抱住他的身體，說你身上好舒服。

    明晃晃的勾引，還有誰看不明白。

    他吻住她的那一刻，是說了什么？說讓她不要后悔嗎？顧云舒不記得了。她有什么好后悔的，占有他的那一刻，她只感受到了爽快的痛意。

    第15章看不出來一點吃醋的跡象

    這幾天周翊變得有些奇怪。

    顧云舒早就給他發了信息，說這幾天她來例假，晚上就不過去了。周翊說好，卻隔三差五問她要不要出來吃飯，顧云舒猜測大概是周翊覺得她上次找的店很好吃，所以除了床伴，他可能還想跟她發展一下飯搭子關系吧。

    但是顧云舒不想。她已經察覺到隱約有些不對勁的趨勢，她必須盡快從中抽離出來，減少和周翊的接觸，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對她來說，只有一直保持冷靜清醒，才什么都不會失去。

    所以她以忙為理由拒絕了周翊。但是也不完全是借口，她這幾天確實是挺忙的。最近有一個面向全國高校的司法大數據征文比賽，學校內有不少學生自發組建了隊伍，有幾支隊伍在校園墻上招募隊員，顧云舒投了簡歷，加入了其中一支。隊長是大二的，比賽經驗比較多，早早便聯系好了指導老師。他們的項目進展很順利，只不過因為是團隊，所以開會交流的時間也比較多，特別是在前期。顧云舒這幾天都是在忙這件事。

    周五下午他們幾個人都沒課，于是找了間空教室開會。顧云舒其實一開始想要一個人參賽的，原因就是懶得去處理人際關系。好在隊伍里幾個人都挺好相處的，唯一讓顧云舒有些頭疼的就是那個隊長，如果不是錯覺的話，他似乎對她有點意思。

    師兄名叫陸嘉佑，是院團委的負責人之一，長相清秀斯文，待人接物都禮貌妥帖，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如沐春風的溫和，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那種人。

    但是顧云舒對他如何并沒有一丁點興趣，她只想把這個項目做好，如果論文撞運能發上期刊那是最好的，這對她以后的發展很有幫助。她向來是個功利的人，對沒用的事情不會放上一絲一毫的精力。

    但是雖然顧云舒不是個對外界感情十分敏銳的人，卻已經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對她的不一樣。比如說今天。開會的時候她的肚子有些不舒服，只得靠脊背微微弓起緩解，臉色大概也有些蒼白，但也不至于到影響別人的程度，陸嘉佑卻第一時間發現了，問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當然說沒有，但是開會后師兄卻讓她等一下，其他幾個人之前都不是互相認識的，也不是很熟，只當他們是有什么私事，陸陸續續走了。

    顧云舒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她看著他在門口拿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點的奶茶，自然地遞到她的手里，臉上掛著斯文的笑：“我猜你應該是來女孩子每個月的那件事了，給你點了姜奶，暖暖肚子?！?/br>
    顧云舒欲開口拒絕，他卻溫和地截過她的話頭：“我是隊長嘛，照顧隊員是應該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我們這個比賽還有得忙呢。別跟我客氣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