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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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彤深吸一口氣,她怔怔地看著黃氏,無論是出于什么目的,她終歸是黃氏撫養長大的,雖然少了那八年的記憶,但是從蓉娘的話里,她能感覺到黃氏對她的疼愛。 “阿娘,您哭了?” 黃氏眼中有淚。 “阿娘年紀大了,聽不得這種慘事,唉?!秉S氏站起身來,想去拿放在長幾上的針線,可是長幾上空空如也,并沒有針線,針線就是炕上,她剛剛在那里坐過,針線原本在她的手邊。 “阿娘,您是擔心一清道長的小徒弟吧?!?/br> 耳畔忽然傳來沈彤的聲音,黃氏又是渾身一震。 “徒……徒弟?沒有沒有?!?/br> 黃氏說完這句話,似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大口地喘著粗氣,沈彤冷冷地看著她,她懷疑下一刻,黃氏就會暈倒。 沈彤走過去,扶住了黃氏,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阿娘,朗月沒有回到一清道人身邊,他現在下落不明?!?/br> “什么?”黃氏猛然扭過頭來,驚恐地瞪著沈彤,“你……你殺了他?” “我沒有殺死朗月,如果他死了,就是您把他害死的,他在我這里,好吃好喝供養著,可是現在呢,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一清道人得罪過很多人,那些人看到朗月落單,弄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螞蟻,看看一清道人的下場就知道了,說不定此時此刻,朗月已經追隨師父而去了,師徒一場,也是緣份?!?/br> 沈彤迎上黃氏的目光,她從黃氏眼中看到了怨恨,看到了懊悔。 這是前世零碎記憶里的阿娘嗎? 是吧。 “昨天你急匆匆走了,難道不是去追殺朗月嗎?彤彤,阿娘從不過問你的事,但是你要去阿娘說實話,你把朗月藏到哪里了?” 這是質問,嚴厲的質問。 沈彤松開扶在黃氏胳膊上的手,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沒有去追殺朗月,因為我知道追不上了。我更沒有藏起他來,我想您應該很清楚,他是自己走的,不是嗎?” 黃氏驚愕地看著沈彤,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是怎么知曉的?” 沈彤嘆了口氣,道:“阿娘,您讓雷嬸的小孫子幫您傳信兒,可您買給那孩子的零嘴兒太貴重了,貴重到讓我一眼就看出破綻。所以我把他帶回的小紙條給替換了。一清道人在王府里擔任幕僚多年,想要找到他的筆跡并不難,西安是古都,皇帝的宮殿找不到,可是想找個做假字畫的卻不難,于是我沒費吹灰之力就找人模仿了一清道人的筆跡,昨天您收到的那個字條是假的?!?/br> 每天,一清道人都會讓人在書院外面等著,寶哥兒從那人手里拿到紙條兒,再去沈家把紙條交給黃氏,黃氏看完也寫一張紙條,再由寶哥兒把那張紙條交到書院交給那個人。 紙條放在竹蜻蜓里,寶哥兒并不知道竹蜻蜓里有什么,他把竹蜻蜓交給那人,那人再把另一只竹蜻蜓交給他。 寶哥兒拿著竹蜻蜓在街上跑,沒人會留意小孩子手里的玩具。 昨天,寶哥兒從書院外面帶回了一只竹蜻蜓,可是回來的路上,被人撞了一下摔倒在地,竹蜻蜓飛出去,寶哥兒從地上爬起來,撿回竹蜻蜓,他并不知道,這只竹蜻蜓已經被替換了。 第283章 而已 黃氏的臉色變得像紙一樣白,她不可置信地瞪著沈彤:“你你把字條替換了?” “是啊,我還記得字條上寫的是什么,是說會在食物里下迷藥,讓你想辦法提醒朗月裝作中毒,然后趁著所有人全都中毒的時候逃出去……阿娘,我說得對嗎?”沈彤輕聲問道。 黃氏的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大顆大顆滾落下來:“你還說不是你把朗月藏起來的?你讓人在外面守著,等他逃出去,就把他抓走了,對不對?” 沈彤搖搖頭,她嘆了口氣,道:“阿娘,我若是想把他抓走,還用得著來這一出嗎?他本來就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何苦再把他放走后再抓回來?我只是想要看看,我身邊通風報信的人是誰?” 從她盯上寶哥兒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知道是誰了。 每當寶哥兒出現在自家巷子里時,都是江婆子和欣嫵不在的時候,所以還能是誰呢,總不會是桔子吧。 可是她不信,她不想相信,她希望這一切都是欣嫵搞出來嫁禍到黃氏身上的。 黃氏目瞪口呆。 沈彤苦笑:“當寶哥兒拿著竹蜻蜓去書院送信的時候,我就讓人把他帶走了,直到這些事全都發生了,才把他放出來。阿娘,朗月跑了,如果我想查總會查到寶哥兒身上,一清道人當然也會想到這一層,為了保全您,他會殺掉寶哥兒滅口。雷嬸只有這一個孫子,您的兒子是心肝寶貝,別人的孫子難道就是塵土螻蟻嗎?” “不,我沒想害死寶哥兒,我沒想……”黃氏掩面而泣。 “阿娘,我很納悶,您是如何提醒朗月的?莫非還有人幫您?”這是沈彤一直想不明白的,從昨天事情發生直到現在,她一直都在想,她懷疑到自己身邊的人,尤其是韓無忌和小妹。 這是她最不想發生的事。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今天她不會急著向黃氏挑明。 黃氏停止了抽泣,她用細若蚊蚋的聲音說道:“……朗月不吃野菜,一口野菜都不吃……你在榆林時,有一次我想朗月想得緊了,就讓轎子停在王府別院外面,我想遠遠看看他,有兩個婆子買菜回來正在說東家的閑話,其中一個婆子蒸包子要蒸兩種餡兒,道長愛吃野菜的,小徒弟卻是一口野菜也不吃。我就記住了,他不吃野菜?!?/br> 沈彤默默嘆息,或許也只有親娘才會從別人的只言片語里記住孩子的點點滴滴吧。 “所以昨天您蒸了野菜餡的包子,朗月是第一個暈過去的,想來除了他不吃野菜以外,他對藥物也很敏感,也正因為他不吃野菜,因此他吃包子時就像吃藥一樣,反而讓他能細細品嘗包子的味道,他很機敏,感覺到不對勁兒便立刻裝成中毒,而這個時候,看管他的人卻真的中毒了。在此之前,他從看管他的人口中得知路友出去談生意了,知道外面沒有其他人,他便趁著別人中毒悄悄逃走了?!?/br> 其實朗月并非沒有中毒,他和欣嫵一樣,都是中毒不深,欣嫵為了洗脫自己,不得不假裝中毒,其實她早就醒過來了。朗月不用洗脫,他在蘇醒之后,確認韓無忌和小妹還在昏迷,所以他立刻逃跑了。 如果沒有欣嫵的那一出,沈彤還不會想到朗月是自己逃走的。 就在發現朗月逃走的時候,她以為還有內應。 直到文先生把欣嫵嚇得坐起來之后,沈彤才想到朗月或許和欣嫵一樣,中毒不深,不用醫治也能自己蘇醒,在她到家之前,朗月就已經醒了,然后他逃跑了。 而那個時候,路友還在外面,黃氏諸人都在昏迷,欣嫵雖然醒過來了,但是她擔心被人懷疑,不敢起來。 “阿娘,您以為一清道人會按照您在字條上叮囑的那樣,派人在外面接應朗月,只要朗月逃出去,就能被送到一清道人身邊,從此安全無憂,對嗎?”沈彤淡聲問道。 黃氏全身如同篩糠般顫抖,沒有人接應朗月,朗月逃出去,便人間蒸發,他沒有被送到一清道人身邊,他不知去向! 她怔怔一刻,忽然,她看向沈彤,一雙原本秀麗平和的眸子像要噴出火來:“是你,是你害了他!如果不是你替換了字條,又帶走寶哥兒,朗月就不會下落不明,你不但騙了我,你還害了朗月,一清道長是不是也是你害死的?你這個白眼狼,我含辛茹苦把你撫養長大,你不知報恩也就罷了,還要害了我的朗月,那是我的親生骨rou!” 沈彤驚訝地看著黃氏,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黃氏,黃氏如同一只暴怒的母獸,她指著沈彤,目眥盡裂:“沈家只有他一個了,為了他,我不能和夫君同赴黃泉;為了他,我明知陶世遺沒安好心還要虛于委蛇;為了他,我硬生生與他骨rou分離;為了他,我被平婆子打罵侮辱??赡隳?,卻奪走了我的孩子!早知你狼心狗肺,我就不該把你養大,早在道長把你抱來的那一天,我就該把你掐死!” 黃氏的手指碰到了沈彤的鼻子,接著一口痰啐到了沈彤的臉上。 沈彤沒有躲避,她呆立在那里,她的腦海里浮現出前世墜崖時腦海里忽然閃過的那一幕,母親坐在花架下繡花,她滿頭大汗跑過來,母親慈愛地給她拭去額上的汗水。 那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或許是吧。 只是加上了自己的想像而已。 就像我們曾經無意中看到過一種花,所以當后來再想起這種花時,你就會把它想像得美麗無比,勝過滿庭群芳。而其實那只是一朵尋常到不起眼的花而已,只因在你看到那朵花的時候,你從未見過,而在那之后,你也再未遇到,便把它想像成了自己心中最美好的模樣。 前世她忘記了很多事,她不知親情的滋味,她不知被人疼愛的感覺,一縷記憶,一聲叫出她名字的呼喚“彤彤”,便成了她心底最溫暖最美麗的一方凈土,她為了這方凈土,甘愿萬箭穿心,甘愿以幼小之身北上南下,萬里尋母! 而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那一切的美好,只是自己想像出來的……而已! 第284章 桔子 “啪”,一記耳光扇到沈彤的臉上,聲音輕脆,如同被大雪壓斷的樹枝墜落地上。 沈彤依然沒有躲閃,那記耳光打在臉上,火辣辣的,原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母親打人也能這樣疼。 “你說啊,你把我兒子弄到哪里去了,你殺了他,是不是你殺了他!” 黃氏張著手向沈彤撲了過來,正在這時,只聽“喵”的一聲,一個黃影不知從哪里竄出來,向著黃氏撲了過去,黃氏一聲驚呼,摔倒在地上,她的臉頰上現出深深淺淺幾道爪痕。 桔子弓著背,叫聲憤怒而尖利,一副隨時準備撲上去再抓的樣子。 沈彤走過去,抱起了桔子,拍拍它的腦袋,撩開簾子,把它放出去。 黃氏坐在地上,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驚住了,沈彤走到她面前時,黃氏忽然抬起頭來,驚恐地望著沈彤:“你要做什么?你連我都要殺嗎?” 沈彤沒有說話,伸手要扶黃氏起來,她的手剛剛觸到黃氏的手臂,就被一把打開:“滾,你不許碰我!” 沈彤沒有理她,雙手稍一用力,就把黃氏從地上拽了起來。 然后沈彤轉身去了自己房間,很快又回來,她的手上多了兩瓶藥膏。 黃氏依然站在原地,可是手上卻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沈彤看著她,沒有上前,而是把那兩瓶藥膏放在炕沿上:“阿娘,這藥很有用,您自己涂上吧?!?/br> “拿走,我不要你的東西!”黃氏怒吼。 沈彤面如寒霜,她一語不發轉身便向外走,身后傳來黃氏的聲音:“阿嫵呢,你把阿嫵找回來!” 沈彤這才轉過身來,她冷冷地說道:“我從剛出生就做了朗月的替身,沒過多久,你們又找來欣嫵做了我的替身,現在朗月沒了,我當然也沒有用了,您還找欣嫵做什么?讓欣嫵頂替我嗎?還是您擔心沒有了我這個擋箭牌,朗月的身份就會暴露,到時死得更慘,所以您要讓人知道,欣嫵才是沈氏遺孤,而我只是鳩占鵲巢?阿娘,比起一清和陶世遺,您可太幼稚了?!?/br> “你……你說什么?”黃氏的臉色更加慘白。 “阿娘,無論如何,是您把我養大的,不論您愿不愿意,我都會奉您終老,有了朗月的消息,我會告訴您的,所以您要愛惜身體,至于欣嫵,您再也不會見到她了?!?/br> 沈彤說完,便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黃氏,轉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江婆子叉著腰站在廊下,一臉嚴肅,臺階下面是一臉驚愕的欣嫵和芳菲。 沈彤走到江婆子身邊,說道:“我娘病了,不能受風,以后吃住都在屋里?!?/br> 江婆子應聲:“是,婆子知道了?!?/br> 江婆子說完就進了屋,接著便傳來落鎖的聲音和黃氏的嘶聲大喊:“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沈彤面無表情,如同那不是在罵她。 她正看著欣嫵,欣嫵臉色蒼白,淚眼婆娑:“meimei,這是怎么了?” 沈彤使個眼色,芳菲識相地跑到院子外面放哨去了。 “我還記得當年在野豬嶺,我給你取了欣嫵這個名字,你很反感,為什么,是這個名字不好聽嗎?”沈彤問道。 欣嫵搖頭:“不是,這名字很好聽,我那時還小,不懂事?!?/br> “是因為你原本有自己的名字,你叫沈彤,所以當你知道我才是沈彤,你才會非常討厭新名字,對嗎?”沈彤又問。 欣嫵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沈彤嘆了口氣,道:“你應該早就知道,我很討厭你吧,所以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想殺了你,可是我卻讓你活到現在,你可知是為什么?” 欣嫵猛的抬起頭來,臉色大變:“meimei,我……” 沈彤沒有理她,自顧自說下去:“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阿娘覺得對不起你,她想要補償你,我不想讓阿娘傷心,所以沒有殺你。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我想知道你跟在我們身邊,究竟想做什么?!?/br> 欣嫵驚懼:“我什么都沒有做,我還小,什么也做不了啊?!?/br> “你不必害怕,我說這些,只是要告訴你,從今以后,你沒有了阿娘這個靠山,我不會養著你了?!?/br> 說完,沈彤對站在一旁的江婆子說道:“有人問起,就說大姑娘的親生爹娘找到了,認祖歸宗去了?!?/br> “沈彤,你要殺了我嗎?”沒等江婆子答話,欣嫵顫聲問道。 “不,我只是要放你離開,你最好離得遠遠的,別讓我見到,否則下一次,我一定會殺了你?!鄙蛲淅涞卣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