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見雪/女扮男后掰彎病弱公子 第65節
這乖順中藏著狡黠,卻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神似某個人,讓青年眉心縈繞的失落更添上一重。 看著貍奴,姬月恒想到某人。 他抱著貍奴起身。 “公子,竹雪回來了!” 姬月恒抬頭,貍奴趁他欣然跳下他膝頭咬住魚干,趁機叼了走。 他卻無心去管。 程令雪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腹中措辭編排一遍又一遍。 “回來了?” 公子照樣溫和,但仔細聽來她覺出了細微的情緒波動。 他手中拿著那白玉蕭管,卻并未像往日一樣旋起,而是一遍遍地撫摸,指間的動作亦沒有往日緩慢。 程令雪努力忽略這些,告訴自己這只是她心虛而生的錯覺,她小心地上前兩步,步履透出拘謹。 姬月恒見此,越發和善。 “回來得這樣快?” 他的溫和給了她勇氣,程令雪試探道:“公子,如果屬下說,屬下騙了您一件事,您會生氣么?!?/br> 姬月恒抬眸,眼中波光微動。 似存著某種希冀。 手中的蕭轉了半圈,他溫聲道:“這會我心情好,大概不會,所以——” 他停頓了下才繼續說。 “是什么事呢?!?/br> 這樣的溫柔讓她膽子也肥了些,程令雪反覆琢磨一番,杜彥寧方才說過,他起初也不敢相信那女刺客是她,說明她和師姐的偽裝還算到位。 既如此,她在徹底攤牌和只說一半之間選了后者,咬咬牙,豁出去了:“屬下回去后,碰到了表姐,她與我坦白,說她就是那女刺客,是受人脅迫不得不去錢家偷東西,卻不小心中了奇毒登云臺,屬下斗膽,求公子賜藥!” 一口氣地說完,她竟比與高手打了一架還要累。她也想過直接說自己是“男扮女裝”幫師姐去查,可當時撞見公子時她不但出聲威脅,甚至還把面紗甩他臉上……粗暴無禮不說,更會惹來公子懷疑,牽扯出更多她騙他的事。 這數月里她太過謹慎,反倒在不知不覺間,把退路都堵死了。 只能選擇繼續騙他。 她說完,公子手里玉蕭倏然收緊。他鴉睫低垂,良久不語,溫靜的眸子因長睫落下的陰影神秘神秘。 突兀的安靜讓程令雪頭頂懸著的那把劍落下幾寸,劍尖堪堪貼著她頭皮,涼意從發絲間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滲入肌膚,鉆入骨縫。 就在她心頭的弦幾欲崩斷時,公子手中的玉簫忽地在指關打旋,但不如平日那樣快,而是顯出些百無聊賴。 跟了公子這么久,她多少知道,他此刻心情還不錯。 但也不算特別不錯。 程令雪心里七上八下的。 公子停了玉蕭,饒有興致道:“那舞姬竟是十一姑娘啊?!?/br> 說罷取出一個瓷瓶。 “拿去吧?!?/br> 沒想到他這么好說話。 程令雪大喜,接過瓷瓶,看向他的眼中亮晶晶的。 “屬下多謝公——” 話還未說完,公子慵懶抬眸,笑意如霧中的晨曦,分不清溫暖還是疏離。他說:“瓶中的藥可保她七日不毒發,但我記得我說過,若想徹底解毒,還需一味只有我才知道的藥?!?/br> 頭頂剛移開的劍有落回的趨勢,程令雪騎虎難下:“求公子告知那味藥,屬下會轉告表姐?!?/br> 公子又不說話了。 良久,他百無聊賴地摩挲玉簫,唇畔彎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今夜,讓你表姐過來?!?/br> 程令雪心一緊,強作冷靜道:“公子,您若信不過表姐,可告知屬下去尋藥,屬下必守口如瓶!” 她今日所說過的話皆字斟句酌,頗有杜彥寧的風格。姬月恒回味著,想到那個可能,長睫危險下壓。 他刻意忽略那不一定成真的不適感,只淡聲解釋:“那味藥需亭松現配,不能久置,需在一盞茶內飲盡,且所需草藥只有府里種著?!?/br> 程令雪忐忑再起,聽他意思……她要以十一的身份過來別院! 是當真非此不可。 還是說,他察覺了什么? 她猶豫之時,公子唇畔笑意若有似無的:“怎么遲疑了? “是不想救你的表姐么?!?/br> 程令雪忙道:“自然想,只是屬下聽表姐說,她背后那人威脅讓她在十日內離開青州,把東西交到他手上?!?/br> 不需她繼續說,公子已體貼地想出對策:“這有何難?你是她表弟,幫她跑一趟也不為過?!?/br> 程令雪裝著豁然開朗的模樣,忙點頭:“還是公子周到!” “事不宜遲,且速去吧?!?/br> 公子十足的溫和。 走之前,他甚至還叫住她,讓她喝了杯茶才放人。 那茶和她平時喝的茶不大一樣,一口下了肚,腹中暖洋洋的,獨特的清香在齒尖蔓延許久才消。 好獨特的茶,真好喝。 程令雪拿著盛藥的瓷瓶,再三謝過公子后出了門。 姬月恒凝眸盯著她背影,微風從窗戶吹入,拂在面上時一片柔和,和那夜忽然飄落的面紗很像。 “十一,竹雪?!?/br> 念著這兩個快要融合為一的名字,眼前浮現出數次出現錯覺時所見少女的容顏,姬月恒長睫微微一顫,難以言喻的意動在心口化開,那夜輕吻竹雪脖頸的觸感變得真實而誘人。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迷離,長指在書案上寫下了這兩個字,迷濛眸底驟如深潭中倒入濃厚墨色。 若是,她和杜彥寧…… 手猛地扣緊,又猛地松開。 那眸中恢復清明。 關于十一此人還有一層面紗未揭,面紗的背后究竟是不是竹雪…… 還無法確定。 他不想失望第三次。 . 暮色四合,弦月初升。 明月懸在柳樹末梢,乍看之下像是明月被柳枝給糾纏住了。 素色繡鞋踩過鵝卵石小徑,裙擺偶爾搖曳。 “十一姑娘,前方就是公子所住的玉恒居?!?/br> “多謝?!?/br> 侍婢路過,見到赤箭領著位少女入了別院皆是驚奇—— 少女亭亭玉立,一身素裙仍清冷脫俗,如山間未經修剪的花木,可惜少女薄紗覆面,月色又黯淡,侍婢們縱使好奇,也不得見到真容,只見到那立在月下宛若將綻夜蓮的疏離身姿。 二人走到假山深處,赤箭忽地停下,笑嘻嘻地低聲道:“你是那個假扮十一的姑娘,還是真的十一姑娘?” 少女停住腳步,溫和而認真地回應道:“我是十一?!?/br> 赤箭一時也困惑。 他之前只是從程令雪那兒得知她與杜彥寧有些過往,但此刻隔著面紗,分不清來的是假十一還是真十一。 想到若是程令雪這樣溫和地說話,他肩頭不由抖了一抖。 溫柔的竹雪,太別扭了! “走罷?!?/br> 他剛轉身,身后那疏離又怯生生的杏眸倏然冷意十足。 霎時如玫瑰生刺,程令雪對著赤箭欠揍的背影瞪了眼,轉瞬又是內秀的少女,低眸看著腳下的路。 這條路她閉著眼睛也不會錯??涩F在一想到馬上要以女子的面目面對公子,程令雪就腿軟挪不開步。 他會不會認出她?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丑媳婦總要見公婆……默念了一路,到了玉恒居,她已勇氣十足。 廊下所有的燈籠都亮著,亭松不知去向,常在窗邊夜讀的公子也不在,燈火通明卻沒有人。 氣氛安寧又怪異。 赤箭讓她候在廊下,自己進去通傳,很快便出來了:“公子有些事,讓十一姑娘先等等?!?/br> 被這樣一拖延,勇氣又開始從程令雪掌心溜走。赤箭走后,她獨自靜立在廊下,許是心虛,她總覺身后有一道目光盯著她,又不敢回頭。 手心都出了汗。 “啾啾!” 花叢深處傳來一聲清脆動聽的鳥叫,旋即一個小小黑影飛過來。 程令雪側身避讓,黑影卻準確無誤地停落在她頭頂。 “啾!” 是公子新得的仙八色鶇,眼下這雀兒在她頭頂歡快鳴叫。 且賴在她頭頂死活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