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見雪/女扮男后掰彎病弱公子 第59節
他望向公子,公子逗雀兒,是一只新送來的仙八色鶇,小巧玲瓏,毛色鮮艷,經過了訓練,嗅覺尤為靈敏甚至可以通過特地的香味兒來跟蹤人,平日里與公子亦是很親近。 聽了赤箭的話,姬月恒自哂地笑了笑。他抬手將八八仙色鶇招到指上,在鳥兒放低戒備時輕輕地圈住。 在他腳邊,還放著個小小的金籠,小貍奴想掙脫籠子去追鳥,卻始終逃不出去,發出委屈的嚶嚀。 “這么可憐?!?/br> 他握著雀兒湊近貍奴,哄道:“你比較乖,是該給些賞賜?!?/br> 被困在手中的鳥兒察覺危險,使勁地撲棱,發出驚恐的啼鳴,姬月恒和鳥兒對視了須臾,對上那琉璃似懵懂的眼睛,忽而嘆道:“算了吧?!?/br> 他張開手,仙八色鶇驚恐地飛離掌心,再也不敢近他半步。 亭松看著嘴角笑意溫柔,周身卻透著森冷的公子,不禁暗自嘆息。 公子心情不太好。 心動錯付果真是件磨人的事,公子性子本就飄忽,近日更甚。 更飄忽的來了。 公子拈起因鳥兒掙扎而殘存指尖的那片細羽,端詳許久,長睫驟掀,似有了個新的想法:“出去走一走,我也想看一看杜彥寧那位十一姑娘?!?/br> 亭松心里一驚。 公子不是因為不想接受自己是個斷袖的事實,因著不能喜歡竹雪,打算找個與少年相似的少女吧? 可那是杜公子的心上人啊。 可公子不是君子,若是想奪人所愛,自有他的手段。 亭松為那對眷侶惋惜。 . 入暮,街市兩旁燈籠漸次亮起,映得周遭一片亮光,才剛尋到機會欺近的夜幕又被驅至鬧市之外。 水上一艘艘畫舫燈火通明,絲竹聲聲夾著夜游客的笑語傳入耳際,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華景象。 畫舫隨水波微微晃動,程令雪的思緒亦不斷浮動。光禿禿的劍柄被她把玩得拋了光,不安由掌心傳到劍柄,注意力全停在一旁的姬月恒身上。 順著公子視線,她看向在船尾默然而立的一雙人。青年一襲錦袍,備受而立,正是杜彥寧,而他身側,則立著個不言不語的師姐,面紗后只露出一雙清冷的明眸。她拘謹又冷淡,只看著江面,并不與杜彥寧說話。 師姐和杜彥寧素不相識,彼此生分,氣氛莫名尷尬,也正因如此,才像一對彼此間有著心結的故人。 姬月恒看了許久,眼底映著微波粼粼的湖光,風停了,江面平靜了須臾,那眼中搖曳的微光也漸次熄滅。 竹雪不是十一。 他不露任何情緒,轉頭望著程令雪淡道:“你和那位姑娘,很像?!?/br> 程令雪聽出些寂寥。 她不明白公子為何會寂寥,難不成是在艷羨杜彥寧有佳人作伴?可他雖病弱有腿疾,但出身高貴,人長得又好看,倘若想要個紅顏知己也不難。 她不解地看向亭松。 亭松也在看她,只無奈地搖頭,竹雪果真遲鈍,什么都不懂。公子就連難過,也只能自己擔著。 船尾那一雙人無言對立許久。 杜彥寧一時也困惑。程令雪和這位假十一究竟是剛剛相認,趁勢將計就計,還是早已相識?倘若是剛相認,為何能配合得如此默契?隨后他想起過去聽說江湖中有能人異士會易容,程令雪本來神秘,似是江湖中人,或許這位姑娘就是她的同門。 他會有此推斷,是因為知曉內情,但拋開疑慮,這兩位姑娘面容相似,彼此生疏,的確像才相認的親人。 杜彥寧只能假裝不知情,打算象征性隨便說兩句,剛一轉身,少女便抵觸地淡道:“我先走了?!?/br> 這生分又似刺猬的模樣,簡直和十一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就連聲音都有五分相似。 這二人未免也裝得太逼真了。 杜彥寧好笑又無奈。 這廂江皊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越過他,走向程令雪。 “表弟,我先回去了?!?/br> 程令雪點頭,應道:“好?!?/br> 一直沉默的姬月恒突然轉身,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江皊:“可否冒昧一問,姑娘為何要覆著面紗?” 程令雪手又悄悄握緊了。 江皊垂著眼似乎很難堪,隨后,她為難地揭開面紗。薄紗下的面容與程令雪五分相似,只輪廓略有不同。 她右臉,赫然有道兩寸的新傷。 程令雪也被驚到了。 師姐連戴面紗的理由都提前想好了!也太縝密了!對師姐的欽佩之情更上一層樓,對公子的內疚也是。 她覷向公子,青年正凝著摘下面紗的師姐,那目光很是奇怪,似乎在透過師姐的面容在看別的人。 程令雪暗道不妙。 姬月恒卻在此時乍然移開視線,疏離而有禮道:“抱歉,唐突了?!?/br> 程令雪和師姐悄然對視,雙雙松口氣。過后師姐先行離去,他們在船上賞了會夜景,亦下了船。 杜彥寧看著程令雪的背影,原本不懂她為何要女扮男裝,直到看到江姑娘適才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抵觸神情,他似乎明白了——她對兩年前的事很介懷,才會扮做少年接近恩公,徹底放棄那條本可能是捷徑的路子。 而他該慶幸她沒選擇那條路,否則她和恩公,或許會暗生情愫。 因為他們是一路人。 艷羨他們的同時,杜彥寧又為自己的精于算計而感到自慚形穢。 . 回時一行人經過河岸邊上一處賣面具的攤子,姬月恒在攤子前駐足,亭松順著他視線看到了一個羅剎面具,想起公子曾讓竹雪戴著個羅剎面具陪他外出,竹雪走后,公子就把它扔了。他請示道:“公子要買下這面具?” 姬月恒仍看著那面具。 暖光映染,白皙得近乎毫無血色的面容染上暖意,眸光卻冷清沉寂。牽起的唇角淡含自哂:“哪怕一模一樣的面具,也終究不同,故而不必買?!?/br> 亭松竟然聽懂了。 他心情復雜地看著那面具。 這會他反倒希望公子能無情些,甚至去找一個替代品。 很快上了馬車,車夫剛驅車,馬車又停了下來,周遭人聲過于嘈雜,姬月恒只依稀辨出亭松的聲音。 “什么事?” 姬月恒仍垂著眼,目光和端坐的姿態皆如洞中石佛,沉寂、平靜。 話剛傳出車簾外,簾子驟然掀開,伸進來一個面具。 姬月恒掀開簾子,看著那個兇神惡煞的羅剎面,什么也沒說。 亭松訕訕道:“竹雪給的,周遭人多,屬下還未來得及婉拒,人便走了。公子若不喜,那屬下給了赤箭?” 面具已被接了過去。 姬月恒看也不看一眼,隨手將其擱至一旁,淡聲道:“啟程吧?!?/br> 馬車徐徐駛動。 車內沒點燭,黑暗中青年身形寂然不動如同石像,過了很久,他忽地抬手。拂過面具上起伏的輪廓,曖昧游走,最后定在羅剎尖利的獠牙上。 修長食指摩挲著羅剎的尖牙,隨后一點點探入羅剎口中。 動作極慢,極為輕緩。 無端顯得曖昧。 玉白無暇的手指就如放棄抵抗的祭品,深深地插'入羅剎的口中。 停住不動。 宛若一場自我獻祭。 危險又繾綣。 莫大的空落在心里挖出一個洞,洞越擴越大,如萬丈深淵看不見底,深淵地步似有邪魔,要把人拉下去。 墜入空寂深淵的同時,竟無端生出了不合時宜的滿足感。 是痛過之后生出的快意。 就像…… 發病時被那人狠狠咬了一口。 姬月恒靠著車壁,長指越發深入地地扣緊手中面具,再未松開。 車內響起低低的笑。 起先寂落,最后竟有些暢快。 . 杜府的馬車內。 程令雪不解:“方才亭松和公子在面具攤子前看了會,公子顯然不大想要,你怎知給了他會收下?” 還讓她去買了送他。 杜彥寧心神不寧,只笑道:“我隨意猜的罷了?!?/br> 程令雪就猜不中公子心思,以為他想要時巴巴地送去,卻被拒絕了。以為他不要時,他反倒要了。 “有時我真羨慕你?!?/br> 杜彥寧總算能深刻地體悟到姬月恒素日的無奈。他因出于私心選擇欺瞞恩公,又因為內疚而做出違心地提議她送面具哄恩公高興…… 她居然說艷羨他? 他一時不知是該喜還是悲。 “其實該是我艷羨你?!?/br> 程令雪想起公子也說過一樣的話,公子病弱,艷羨她來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