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前見過嗎？”

    占卜師笑而不語。它摸出了張撲克牌，把數字亮給艾爾莎：“瞧，少了一個?！?/br>
    什么少了？艾爾莎怔了會，猛然回身。

    “一二三……”六個小矮人仰頭呆呆地看著她。艾爾莎倒吸口氣，頭疼地捂額：“怎么丟了??？最后的那個去哪了？”

    “我看到它和一個小女孩走了?！闭疾穾煱褤淇伺七f給她，那是張紅桃j：“村莊里有個紅桃酒吧，它往那個方向去了?！?/br>
    艾爾莎接過紙牌，柔韌冰涼的觸感。她記得被它抵在脖子上的鋒利邊緣，更記得它是如何在他指尖出神入化地翻飛。

    她差點就要叫出名字，但占卜師豎起長指，輕輕抵在她唇上。

    “噓。我也只是來過節的?！闭疾穾熜χf，“快去吧?！?/br>
    第110章

    捕蟲網迎頭蓋下，不僅捕獲了蝴蝶，還有個戴著面具的小孩子。

    “咦？你是誰？！”

    拿著網的是十歲的女孩吉瑪。

    她手忙腳亂地把人解救出來，又小心翼翼地把網中的蝴蝶放入隨身帶的玻璃罐。

    吉瑪心滿意足地抱住罐子。她剛轉頭，就見那個跟著蝴蝶從樹叢里忽然鉆出的孩子，正一聲不吭地要逃跑，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領。

    “哎，站住?！?/br>
    木精靈慌張地揮舞雙手，身體因為吉瑪的觸碰而緊張僵硬。

    “你是離家出走嗎？這可不行！我得送你回大路上去?！笨粗媲罢粩鄴暝哪X袋，吉瑪放開了他的衣領，轉而握住了他的手。

    女孩的手溫熱柔軟。 “你是我們村莊的小孩嗎？”吉瑪猜了幾個名字，見得不到回應，她的目光落在面具上，“你這面具是家里人幫忙做的嗎？做得可真精致?！?/br>
    木面具一言不發地扭過頭，避開了她想要觸碰的手。

    “不給看就不給看，真小氣?！奔斪隽藗€鬼臉：“你可別生我的氣，我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br>
    吉瑪端起jiejie的架子：“小孩子要是在溫撒節亂跑，可是會被木精靈抓走的?！?/br>
    木面具轉過頭，無辜地看著她。

    吉瑪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跟你不同，我是有正經事要做?！?/br>
    她搖了搖手上的透明罐子，里面已經有幾只漂亮的蝴蝶，“這是種珍貴的蝴蝶，只會出現在我們村莊附近?！彼难壑虚W爍著希望，“我想跟mama說話，但我沒有錢。我想拿這種蝴蝶去和占卜師交換，請求他幫忙?！?/br>
    “你說，他會答應嗎？”吉瑪問。她依舊沒得到回應，但吉瑪也不在意：“所以我還有正經事要做，送你到大路上，你可以自己安全找的家吧？”

    木精靈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奔斆嗣念^：“是個好孩子?！?/br>
    他們手牽手行走在黑暗的岔路上，吉瑪拿著捕蟲網，桿上掛著盞閃爍的提燈。

    忽有陣猛烈的夜風，將燭火吹得閃爍不定，吉瑪連忙放開了木精靈的手，用雙手護住了漏風的燈罩。她一松手，木精靈就也像風從她身邊溜了出去。

    “哎，你別亂跑呀！”吉瑪焦急地說：“等等我！”

    木精靈猶豫地停下腳步回望，在短暫的停滯后還是邁開了步伐，它的身影沒入了黑暗的草叢。

    “……還真跑了?！钡冗@夜風平靜，吉瑪重新提好燈，“太狡猾了，明明過答應我的?！彼钠鹉橆a，氣呼呼地說，“要是被木精靈拐走了，我可不管你！”

    吉瑪落寞地低下頭，踢開腳邊的石子。這時，她忽然聽到有誰正在叫她的名字。

    “吉瑪，親愛的?！睆乃澈髠鱽淼氖菧厝岬呐暎骸拔业暮⒆??！?/br>
    吉瑪愣住了，好半天她才不可置信地猛轉回身，手中的蝴蝶罐子滾落在地。

    茂密的草叢中站著個透明的身影，她的面容被樹葉遮掩，身著有補丁的長衣裙，吉瑪還記得那衣裙上的皂角氣味。她伸出手，對她招了招，就像平時喊她回家吃飯時熟悉的模樣。

    那是她無數次日思夜想，渴望再見上一面的人。

    “嗚——”吉瑪的喊聲化成了哽咽，她張開手臂，朝樹叢跑去。

    透明的女人也張開雙臂，微笑著迎接向她跑來的吉瑪。

    但吉瑪還沒到，銳利的釘子先到了。破空而來的釘子“簌簌”刺破了女人的身軀，透明的身體炸開一叢煙霧。

    這突如其來的爆破，讓吉瑪驚詫又茫然地停下腳步。她看到了正從煙霧里向外探出的手，那是只枯枝般的褐色爪子。

    “mama……”

    散去的煙霧顯露出怪物真正的面目。霧妖遠看像佝僂著背的老嫗，雜草般的亂發下是張可怖的臉。

    艾爾莎邊裝填釘子，邊朝這跑來：“退遠！”

    但吉瑪沒能聽到艾爾莎的呼喚，她在失望和混亂中不知所措。她怔怔地看著霧妖那張沒有五官的臉，趔趄地摔倒在地。

    霧妖再次朝吉瑪伸出爪子。

    在它即將觸碰到女孩的時候，木精靈忽然出現了，擋到了吉瑪面前。

    雕刻在面具上的松雞栩栩如生，那是去而復返的木精靈，吉瑪認出了他。

    “是你？”她緊張到破音：“危險！”

    木精靈伸出手，握住鏡妖的利爪。

    耀眼的綠光瞬間沖破黑暗的森林，直上云霄。

    吉瑪在強光的照射下抬起胳膊遮住眼。等視野再恢復時，可怕的怪物已經消失不見。

    “你們沒事吧？”艾爾莎跑來，扶起了吉瑪：“都沒有受傷？”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艾爾莎才分神去看霧妖剛剛在的位置。霧妖杳無蹤跡，取而代之的是棵樹，一顆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新樹。

    拔地而起的樹與普通的樹并無區別，除了那樹皮上的紋路，細看像是女妖痛苦而掙扎的表情。

    這……這是木精靈做的？艾爾莎目瞪口呆。

    她回過頭，木精靈們正像依偎取暖的小動物那樣，緊緊抱著找回的同伴。

    也是。它們要是沒有自保的能力，又怎么能從遙遠的北方跋涉到這里呢？

    吉瑪囁嚅地問：“剛剛那是……？”

    “那是霧妖，它有讀心術，會幻化成別人想見到的模樣，以此來做誘餌，捕獵人類?！卑瑺柹㈩D，她知道這對吉瑪來說很殘忍：“你剛剛看到的都只是幻象?！?/br>
    溫撒節前后常有靈異事件發生，那是因為有邪惡狡詐的怪物會渾水摸魚，利用生者對逝者的想念為非作歹。

    吉瑪驚魂未定，但她沒忘了回去撿起掉落的蝴蝶罐子。還好玻璃沒有碎，吉瑪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送你回家吧?！卑瑺柹瘜λf：“都這么晚了，你獨自待在這會很危險的?！?/br>
    吉瑪下意識點點頭，又立刻搖搖頭，她執拗地擦掉眼淚：“我要去找占卜師?！?/br>
    只有在溫撒節這天，生與死的界限被打破，生者可以用思念觸及逝者。吉瑪態度堅持，艾爾莎只好提出送她到安全的大路上。

    “jiejie?！奔攩柊瑺柹骸斑@世界上有幽靈嗎？”

    “有啊?！卑瑺柹卮穑骸暗撵`形成的條件很嚴苛，而且都得有非常強的執念才行。所以幽靈的數量非常少?！?/br>
    “那其他的人呢？”吉瑪問：“他們離開后會去哪？”

    艾爾莎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br>
    “那他們能在溫撒節回來嗎？”

    艾爾莎無從回答，在她的家鄉沒有溫撒節，人類避諱談論死亡，好像它是條空空如也的黑暗河流，只要想到它，艾爾莎就會本能地感到恐懼。

    “……我不知道?！?/br>
    “你是能對付那種怪物的人，如果連你都不知道，那還有誰能知道呢？”經歷過幻滅的吉瑪失望地說：“找占卜師還會有用嗎？”

    在他們找到占卜師前，就先遇到了心急來找吉瑪的爺爺。

    “你真是讓我擔心死了！跟我回去！”

    吉瑪垂頭喪氣地站著，緊緊地抱著蝴蝶罐子不松手，但她也無力反抗生氣的親人。

    “我覺得，”艾爾莎忽然說：“您應該帶她先去見見占卜師?！?/br>
    吉瑪霍然抬頭，眼里重新閃爍起光芒。

    “溫撒節是紀念逝者的節日，但更要的作用是告慰生者?！卑瑺柹f：“來到溫撒節的人，都是有想要見到的人?！卑瑺柹⒉涣私馑劳龅拿婺?，但她知道生者的感受，“這對吉瑪來說，是有很重要的意義的?！?/br>
    “可是，”老人露出煩惱的神情：“我們沒有多余的錢可以給占卜師了?！?/br>
    “沒關系，我這有?！背隋X幣，艾爾莎還拿出了那張紅桃j：“找到那個蒙面的占卜師，看到這張撲克牌，他一定會幫你們的?！?/br>
    艾爾莎不確定杰森作為占卜師是否靠譜，但以他的本領，肯定能讓吉瑪今晚帶著笑容入眠。

    事實上吉瑪已經開始露出了笑容，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占卜師，但也意識到馬上要到分別的時刻了，她轉向身邊的木精靈。 “你剛剛救了我?！彼嬲\地道謝，“謝謝你回來找我?！?/br>
    老人收下了錢，“謝謝你的慷慨，”他仔細端詳了艾爾莎，“你是村外的人吧，你也相信溫撒節，相信逝者依然存在嗎？”

    艾爾莎想起了那些光怪陸離的噩夢，想起了女獵魔人颯爽的身姿。她的叮嚀囑托將狄倫帶到了她身邊，而艾爾莎追尋她的記憶，直到成長為如今的自己。

    “我不知道，但或許……”艾爾莎忽然想起了老祭司的話：“我們的部分同逝者一起逝去。逝者的部分同我們一起共生?！?/br>
    這樣想著，她的心就忽然變得輕松了些。

    “這樣很好，艾爾莎?！?/br>
    忽然在她耳邊響起的是道極溫柔的聲音，瞬間敲中了艾爾莎的心房。

    艾爾莎幾乎是按照本能，立刻扭過頭去。

    但她的背后空蕩蕩的，艾爾莎感到瞬間的失落，但下一刻她就睜大了眼，

    吉瑪馬上就要推開木精靈的面具了，她的吻馬上就要落在木精靈即將露出的臉上。

    “住嘴！”艾爾莎把面具按下，攔腰把吉瑪抱起：“不可以！”

    “為什么不行？”

    艾爾莎理直氣壯地捏住了女孩的臉頰，“不可以早戀！”她又捏住木精靈的耳朵，“你這家伙！給我躲！”

    “我只是想表示感謝，既然你不讓我吻他……”吉瑪把吻印在了艾爾莎的臉上：“那我就吻你好了，謝謝你?！?/br>
    揮手和吉瑪告別，艾爾莎帶著木精靈們離開了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