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鷲首領平靜地回：“獅鷲本就是順風而行，順勢而為的種族。這是我們的生存哲學?！?/br>
    “哼！要不是還得依靠你們把血族趕出去，我才不會接受你的道歉?！?/br>
    德萊米失敗的消息剛傳來，剩下的血族立刻如同四散的蒼蠅般匆匆逃亡。一時間，島上的局面混亂不堪，怪物在從礦洞里往外逃，而血族則要逃出浮島。

    卓蘭是德萊米的女兒之一，她抱著衣服匆忙包裹起的金銀財寶，順著城堡的密道往外跑。

    她忽然聽到了個氣若游絲的聲音，輕得仿佛她的錯覺：“卓蘭！卓蘭！”

    被熟悉的聲音叫到名字的少女猛地頓住腳步。驚恐地朝四下張望，她發現聲音是從條石縫中傳來的。

    卓蘭看到了像是影子般的一小團粉色粘液，像是臟污的積水，正在拼命地想要擠出縫隙。

    “父親？！”卓蘭不可置信：“是您嗎？”

    德萊米茍延殘喘地在地上拼湊濺出的液體，盡管他拼命地收集，最后留下的身體只剩下這么多了。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要活下來，德萊米的聲音比平常更陰郁殘忍，即便隔著門都能使卓蘭顫抖。

    “沒錯！是我。巖漿就要來了，快放我出去！”

    “這是道密門，需要有人在外面打開機關。按下開關就行！該死，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他才發現卓蘭一直沒有動作：“你在磨蹭什么??？巖漿就要來了！”

    “對不起?！弊刻m抵著門，聲音顫抖：“我不會放您出來的?！?/br>
    德萊米微愣，隨即暴怒：“你說什么??？”

    “有些姐妹根本就沒有爭取新娘的資格，但還是被您以甄選的名義召去了房間，但她們都再也沒有回來——您喝了她們，來抵抗蝕化帶來的墮落對吧？”

    “你也要背叛我嗎？！”

    “您現在很渴望的我的血吧？以前我沒有理由拒絕你。但現在不同了，您已經輸了。弱rou強食，適者生存，這是您教給我們的?！?/br>
    莉莎從本能的恐懼中冷靜了下來。她找來了蠟，把門最后的縫隙也填補封上：“這座城堡里的大家都是這么活下來的，所以沒有誰會來救您?！?/br>
    把剩下的血族驅逐出境，矮人們打掃了戰場，重新掌控了他們的領地。

    只是這居住的城堡被完全改成了血族的審美，這讓矮人根本就不能忍受。

    他們邊摘掉自畫像邊咂嘴，“真是群自戀的家伙！”，對摻了蝕石的紅酒嗤之以鼻，“把這難喝的東西全部倒掉！”地精們則扔掉了華麗的地毯和窗簾，“我們從來就不和這些精致沒用的累贅打交道！”

    “豎琴、豎笛、小提琴！都是些喪樂才用的上的！抒情歌可真難聽??！”約克指揮族人把樂器換掉：“我們矮人最出色的樂器就是我們的嗓子！”

    “還有用來輔佐節奏的勺子和鐵皮罐！”另名矮人搭話。

    這座黑石堡逐漸被還原成它真正的模樣。古樸、粗糙、但又具有野蠻的生命力。

    德萊米的危機終于解除。從密道回到城堡里的艾爾莎一行，受到了熱情的招待。

    “你們是我們的英雄！”約克開懷地說：“危機都已過去，現在是宴會的時間！”

    就連剩余的怪物們也不例外，畢竟他們雖然是為了蝕石來的，但最終也沒能做什么壞事就空手而歸了。

    “無論出于什么原因，和德萊米戰斗過的就都是朋友！”矮人們心胸開闊：“全都上桌！”

    他們輪番接力，把彩繪的餐盤像飛盤般拋上餐桌，偶爾有失手的制造出碎裂的慘案，但矮人們只是哈哈大笑，然后掩耳盜鈴地把碎片踢入桌下。

    食物就更加簡單，烤制的rou類送了上來，被血族嫌棄以至于保存良好的啤酒就是最好的配餐。在急不可耐的餐具的敲擊聲中，聚餐如火如荼地開始了。

    斯坦因還沒挨著艾爾莎坐下，就被約克熱情地拉去參觀矮人的設計工坊。剩下的矮人則起哄著包圍了萊昂，他們甚至跳上桌，輪番地將酒倒入萊昂的杯中，大聲地唱起祝酒歌。

    艾爾莎邊聽著那活潑的合唱，邊埋頭吃rou。這幾天驚心動魄的精力讓她高度緊張，現在終于能放松地飽食一餐了。

    就在她狼吞虎咽時，她身旁空出的位置忽然有身影落座。艾爾莎轉頭一看，居然是先前的墮天使。

    “矮人的胃口好，你就別一次性吃這么多了，小心會不消化的?！眽櫶焓咕o張地拿著兩個杯子，把其中的汽水遞給了艾爾莎。 “謝謝你救了我?！彼嫔巷h著薄紅，“我還沒有正式介紹過我自己，我的名字是埃菲爾?！?/br>
    “我其實沒有做什么?！卑瑺柹f，她難以跟他說出拿他試藥的真相，于是這誠懇中夾雜了幾分心虛：“請別放在心上?！?/br>
    以為她是在謙虛，墮天使的好感不禁更多了幾分。他拔下根黑色的羽毛遞給艾爾莎：“你以前有見過墮天使嗎？好多人都說我的羽翼很漂亮?！?/br>
    艾爾莎搖搖頭，不過，她有些走神地想，她似乎已經見過了雙比這更漂亮的羽翼了。就在今天。

    墮天使注意到艾爾莎局促舉著刀叉，于是他收回羽毛，又遞上繡著紋樣的手帕。手帕上低調地繡著個古老的家徽。 “不介意的話請用這個擦手?！彼柚f手帕朝艾爾莎貼近了些。 “或者，請讓我來幫您?！?/br>
    “哎呀~真是漂亮的手帕！”一雙戴著寶石的手忽然出現，毫不客氣地將干凈的手帕揉皺：“我正好需要呢，多謝啦?！?/br>
    萊昂微笑的臉闖進他們之中：“哎？這位陌生的墮天使先生，你的位置好像不在這里吧？”

    “這椅子上又沒有標名字，”墮天使盯著被萊昂蹂躪過的手帕，表情凝固了：“再說，我有話要和艾爾莎小姐說?！?/br>
    “哎~是什么呢？”萊昂露出副天真好奇的模樣：“我也想聽呢~”

    墮天使無視了萊昂，直挺挺地坐在那，打定了主意不挪位。

    萊昂笑容不變，袖中滑出法杖，他忽然用法杖尖戳了下墮天使的翼根，敏感的部位驀然受到刺激，墮天使黑色的翅膀不受控制地應激撐開。

    而萊昂“正巧”就被那翼尖推搡到了胸口，他捂起胸口擰起眉，低呼了聲“好痛”。

    艾爾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怎么了？傷口還沒愈合嗎？”

    在墮天使慌張收起羽翼時，萊昂就借機滑入了那空出來的縫隙，強行插入了艾爾莎和墮天使之間。

    這還沒完，萊昂的目標可不只是不當電燈泡。

    “唔。我不希望你為我擔心的?！比R昂嘴上這么說，身體卻如同順著桿爬的蛇般，趁勢把頭挨上艾爾莎的肩膀，毛茸茸的金發摩挲著她的脖頸。

    “你故意的！”墮天使氣得羽毛豎起：“你不是喝了治愈藥水，在這裝什么胸口疼呢！”

    萊昂倒吸了口氣，“身體是沒事了，畢竟是艾爾莎做的藥水嘛?！彼Z氣信賴。 “不過，是我的靈魂受到了爆炸的沖擊，現在還覺得頭暈想吐?！彼麧皲蹁醯难劬蓱z兮兮，“艾爾莎，你說我該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吧？”

    墮天使只覺得這個巫師面目可憎：“喂，你這家伙太有心計了吧！”

    “你為什么這么說？”萊昂詫異地挑起眉，“雖然你誤傷了我，但我又沒不準備責怪你?！彼醋“瑺柹渥拥囊唤?，“艾爾莎，你也別怪他，我想他也確實不是故意的?！?/br>
    他的語氣委屈又傷心，那雙明亮的藍眼睛卻直勾勾地看向墮天使，寫滿了挑釁。在艾爾莎盲區，萊昂明目張膽地朝墮天使勾起唇，露出譏諷的笑容，意思也很明確，你該識相點離開了。

    在被萊昂氣死前，墮天使深呼吸，按捺住揍人的沖動，憤而離席。

    等他離開，艾爾莎無奈地推開了萊昂的頭：“他也沒有惡意，你就別招惹他了?！?/br>
    萊昂笑嘻嘻地說：“可你也沒有揭穿我啊?！?/br>
    艾爾莎對他嘆著氣搖頭：“你們不一樣，我當然會選擇護著你?！?/br>
    聽出她語氣中親疏遠近的意味，萊昂的雙眼被霍然點亮。像是驟然放晴的碧空，他還未褪去那矯揉造作的演技時，就忍不住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

    “我知道的?！彼吐曊f：“我就是在恃寵而驕?！?/br>
    “不過，你真沒有覺得哪不舒服吧？”艾爾莎還擔心他的假話摻了真，見萊昂的臉有些紅，艾爾莎伸出手，想摸摸看他額頭的溫度。

    但萊昂微微偏頭，讓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臉頰。緊接著他的手覆蓋上艾爾莎的手背，臉頰埋在手心中，依賴地蹭了蹭。

    艾爾莎微愣，她想抽回手。但萊昂示弱地撒嬌：“我是有點頭暈，”他告狀，“不過，是因為矮人的酒?！?/br>
    萊昂的藍眸似乎籠罩了層淡淡的水霧，他就隔著朦朧的霧看艾爾莎。

    他想起這一路來驚心動魄的遭遇，明明只是短短幾天，他卻和艾爾莎兩次分離，不知她安危和下落的日子里，他過得極其的煎熬和漫長。

    第97章

    “艾爾莎，我真的很擔心?！?/br>
    要不是約克找到他告知了斯坦因潛入城堡后的計劃，他可就真要冒險闖進去了。

    “但這不代表我不相信你能保護自己哦。畢竟你每次都會帶來驚喜?！比R昂嘟囔，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的臉頰變得比艾爾莎的手還要熱。他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他就是被那意外性吸引：“我喜歡看艾爾莎帥氣的樣子，簡直是在閃閃發光?！?/br>
    他把引領的手遞給她，也為她的成長歡欣鼓舞：“可是……”

    萊昂的聲音漸低，心頭浮現不舍的情緒，他有些無措地抬起眼。他習慣戴上面具，演戲的時候良心毫無負擔游刃有余。也從不介意擺出柔弱的下位者姿態，因為他的自尊從不受影響?？烧娴皆撝x幕的時刻，他像舞臺上想卸掉面具的演員，卻又不敢完全摘掉，只能借著演戲流露真心。

    “可是，我又覺得或許你慢慢就不需要我了?！比R昂流露出寂寞的神情。艾爾莎想說話，但卻被萊昂捂住了嘴：“你先聽我說?！?/br>
    “我，”他沖動，猶豫，膽怯。又再次沖動，鼓起勇氣：“其實我，我對你……”

    “你怎么喝到一半就跑掉了！”一杯冒泡的酒液湊到了萊昂的嘴邊，打斷了他即將脫口而出的告白。剎那間那溫情脈脈的浪漫氛圍也被破壞了，萊昂心浮氣躁地想要揮手趕跑這群攪事者。但這次連約克也端著酒杯回來了，“斯坦因這家伙甩掉我跑哪去了？”他嘟囔著將熱情轉移到了萊昂身上，“萊昂老弟，我跟你說，最后要用巖漿引入洞窟可不容易！這技術難度啊……”

    艾爾莎沒能幫助萊昂擺脫的窘境，她的目光被吸引走了。

    坐滿賓客的一列長桌如混戰的現場?？墒钦嫔衿?，明明艾爾莎坐在長桌靠后的位置，穿過拋在空中的食物，揮舞的刀叉，熱氣騰騰的烤rou，在桌上跳舞的雙腿……竟然還是能一眼看到斯坦因。

    他不知是怎么甩掉約克，又是何時站在那的。斯坦因瞥了眼歡鬧的矮人，對艾爾莎豎指在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出于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指了指樓梯，先轉身走了出去。

    萊昂推開湊上來的頭，“艾爾莎，你等我……”他轉頭伸手，卻撲了空。本該坐在他旁邊的人消失不見了。

    轉出餐廳，艾爾莎腳步輕快地踏上樓梯。在婚禮上她和斯坦因匆忙地相會后，就忙著對付德萊米，根本就沒有獨處的時間。但越接近樓梯盡頭的那扇門，她就越發感受到了某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情緒，她不禁慢慢停下腳步。

    只是沒等她退怯，一只手就忽然從門后伸出，握住了艾爾莎的手腕，那是在等待她的斯坦因。

    他輕輕一帶，艾爾莎就越過了門檻，從黑暗狹窄的樓梯間來到了開闊的室外。

    這是個被改造過的露臺，欄桿都被拆掉了，只留出一個落腳的平臺。平臺外是懸浮的黑白的石磚，交替地以相同的高度落差漂浮在空中。

    階梯就像是起伏的鋼琴鍵，延伸到的盡頭是座精致的花園小島。月光鋪滿懸空的石階和花園，鍍上了層瑩瑩發亮的光圈，像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這些浮石階梯倚靠了浮空島上特殊的重力?！彼固挂驅Π瑺柹f：“我偶然撞見，就覺得一定要帶你來看看?！?/br>
    艾爾莎睜圓眼睛，躍躍欲試。不過看這風格就知道，這大概是血族的杰作：“約克看到了會暴跳如雷吧？”

    “所以，”斯坦因對她眨眨眼，“要趁他們還沒發現，把它拆掉之前?！彼麑Π瑺柹斐鍪?，“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br>
    斯坦因先邁上臺階，然后側過身牽引艾爾莎。在空中浮島看月亮，月亮如同舞臺上碩大的背景板，而他們就好像走在月亮上。

    艾爾莎邁進花園，白色大理石欄桿圈出的花園里，綻放的鮮花在夜風中靜謐搖曳。

    “在這就終于可以好好聽你說話了，”斯坦因看向她：“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么會在這？”

    ……理由忘記編了。艾爾莎想起在臨走前向狄倫的傾訴，但真的站到正主前，她還是沒法這么理直氣壯地向他告白。

    “因為，我改變主意了。畢竟我答應過夫人，要幫忙的。中途落跑就不算完成約定了?！卑瑺柹嶂读藗€借口：“而且，我也想先回餐廳把契約解除了?！?/br>
    “你該不會要為此斥責我吧？”知道這理由根本站不住腳，她率先轉移矛盾，外強中干地挑高眉，叉腰說，“難道你不愿意見到我嗎？”

    這話說完連艾爾莎自己都微怔，她這是在撒嬌嗎？

    斯坦因忽然摟著她的膝蓋窩，把她托舉了起來。艾爾莎驚呼一聲，按住他的肩膀，紅發垂落在他臉邊。因為身高差的原因，斯坦因總是垂下視線看她，那挺拔的身高會帶來壓迫感。這下他們交換了位置，艾爾莎低頭看見他微仰的臉龐，揚起的唇線，還有那雙如同蜜酒般的眼眸。

    “你在明知故問?！彼е瑺柹朴妻D了幾個圈，斯坦因的愉悅直白地寫在臉上：“你明明就知道我有多開心?！?/br>
    斯坦因不在乎那錯漏百出的借口，他迫不及待地詢問他真正在乎的：“有部分理由是為了我，才來的嗎？”

    斯坦因亮晶晶的眼眸充滿了生動的專注，和追問既定實驗結果不同，那是種對未知的、無法預測的美好的期待，他就像是在等待份節日的禮物，緊張的同時又怕它落空。

    艾爾莎忍住羞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