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正是因為我遇到了你，才開始體會到恐懼、不知所措……即便是現在說著這番話的我，也依舊在遲疑和退縮?！?/br>
    在他意識到自己對艾爾莎的特殊情愫時，苦惱也就相伴而生。

    臨行前，他也將煩惱訴說給凱瑟琳。在他低頭親吻艾爾莎的天臺上，斯坦因張開五指，朝著月亮伸出手，皎潔的月色溫柔地穿過他的指縫。

    他虛攏起五指，問凱瑟琳：“我要如何才能抓住月光呢？”

    用代表怪物那面的機械臂不行，用偽裝的人手也不行。

    “哦，斯坦因，這個問題，每個人給出的答案都不同?！?/br>
    噩夢夫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可要問我有沒有思路的話，我只能告訴你，要用你的心?！?/br>
    “心？”

    “不是用手搭成困宥的牢籠，而是用心牽絆對方?！必瑝舴蛉丝聪蛟铝?，語氣意味深長：“如果是你的話……我想你會懂的，我的兒子?！?/br>
    斯坦因其實還沒有來得及懂，他并不擅長抽象又感性的概念?？砂瑺柹?，她織就了溫柔的網。

    在他被艾爾莎從失控的情緒邊緣拉回來后，斯坦因越發明晰了一件事——

    “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月亮從來不是我能抓住的東西?！?/br>
    斯坦因緩緩地搖了搖頭，卻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它有自己的軌跡，不會成為只屬于我的寶藏?！?/br>
    手拂過艾爾莎的臉頰，斯坦因輕柔地將艾爾莎垂落的頭發別到耳后。

    這樣他的視線就能毫無阻礙地落在她身上。貪婪而熾熱，卻又擁有絕對不會灼傷她的溫柔。

    “無論它是否屬于我，它都已經照亮了我?！?/br>
    愛不是占有，也不是千方百計獲取“被愛”的資格，愛是種付出的能力，本身并沒有目的。

    因此它才稀少珍貴，才讓靈魂得以共鳴，讓他為之著迷。

    如果負面情緒是無法避免的副作用，那他將會直面這場風暴。即便他是不完整的“殘次品”，他也做好了容納這一切的準備。

    為了守護，而非占有他的月光。

    “所以，我不該擔心你會逃走?！庇瑺柹哪抗?，斯坦因露出淺淺的笑：“因為我的身邊，本就不該是困囿你的牢籠?！?/br>
    艾爾莎屏住了呼吸。她的心似乎停跳了一拍，又被風輕輕撥動。她的呼吸慌亂起來，卻無法將視線從那雙玻璃眼眸中移開。

    月光粼粼的平靜湖面倒映出她失神的臉龐，好半天艾爾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謝謝你?！?/br>
    “要說感謝的是我才對?！彼固挂蛘f：“謝謝你出現在我身邊?！?/br>
    雪花冰晶安靜地見證他的允諾，斯坦因拿起指環：“我可以幫你戴上嗎？”

    艾爾莎把右手遞給他，金屬指環滑入艾爾莎的無名指，是正好契合她的尺寸。

    但這不再是束縛，而是自由的允諾。

    注視著銀質戒指，斯坦因露出滿足的笑容：“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它也會一直陪著你?！?/br>
    “去吧，艾爾莎，如果是你的意愿的話?！彼固挂蛘f，“不過，但這不代表我會放棄追求你，我早就說過，我是不會放棄的?！彼@露出倔強的強勢，“作為仿生人，我有很多的時間和耐心?！?/br>
    “等血族的事情結束，我就去找你?！彼固挂蚋┥碓诮渲干下湎掠H吻，伴隨著他諾言：“我會等待，直到月亮向我而來?！?/br>
    第76章

    啟程前往理想鄉的那天，斯坦因沒有出現。但艾爾莎知道，他一定在暗中目送她離開。

    艾爾莎的心頭涌上無法言說的失落。

    和艾爾莎不同，獵魔人期待這天已經很久了。

    出發的時間一到，小隊就拔營出發，前往全新的家園。

    等那縷紅發徹底消失在地平線外，斯坦因才收回眷念的目光，轉身踏上了他的旅程。

    狄倫下令輕裝簡行，馬匹奔襲在大道上，揚起滾滾的塵埃。

    和平時整齊肅穆的氛圍截然不同，輕快的馬蹄都透著愉悅的企盼。

    他們在上午的時光，披著燦爛的陽光穿過田野和山林，沿著湍急的河流前行。

    接近午間，隨著遮擋視野的樹葉，被遠遠地拋在身后，樹林外的視野豁然開朗。

    前方是木頭筑成的下游堤壩，陽光傾斜進鏡子般的水塘。平整的水壩上，有幾個村民在浣洗衣物。

    “原地休息?！钡覀愊铝酥噶?。

    艾爾莎也躍下馬背，她深深喘了口氣。

    和周遭輕松的氛圍不同，她感覺身體和心靈都沉甸甸的。像是個從水泥中剛被打撈出來的濕淋淋倒霉蛋，有時她忍不住懷疑，心思沉重的自己會拖累、甚至壓垮身下的馬匹。

    她散步到水壩上，正好迎面遇到一個賣花的姑娘。

    “買束花嗎？”賣花女捧起花籃，殷勤地問艾爾莎。不同種類的花束簇擁在籃中：“來束'維美雅百合'怎么樣？花語是'祝愿旅途順利'哦?！?/br>
    艾爾莎搖搖頭，但她的目光落在了花籃里的白桔梗上。

    “請問一下，”艾爾莎似乎后知后覺了什么：“白桔梗的花語是什么？”

    “白桔梗嗎？傳在花朵綻放的時候，幸福也已經來到?！辟u花女笑著解釋：“但是有的人可以抓住機會，有的人就只能錯過?！?/br>
    “所以，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花語?！彼f：“既代表了永恒的愛，也代表了無望的愛?！?/br>
    站在她面前少女，沒有因為這浪漫的解釋而流露向往。她微微一愣，臉上浮現出恍然的神情。

    她的目光漸漸溫柔，仿佛透過花朵看到了誰。

    “請給我一束白桔梗?！卑瑺柹f。

    短暫休息后，在陽光照耀下，隊伍繼續出發。

    午間，他們在路上遇到的酒館驛站飽食了一頓。艾爾莎抽出包中的水壺，那是臨行前薇妮給她的。

    “謝謝你帶回比爾的消息?！奔幢惆瑺柹瘞Щ氐氖潜葼柕乃烙?，“雖然我想過，他會在和血族的拼殺中死掉，”薇妮的雙眼紅腫：“但直到現在，我還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br>
    艾爾莎向她隱瞞了比爾的遭遇，只說他以人類的身份迎來了尊嚴的死亡。斯坦因也同意這個善意的謊言。

    “比爾說過，你對他手下留情了？”

    在迪麗的城堡里，斯坦因有無數次殺死他的機會。但每次，斯坦因都只是重重敲暈襲擊他的眷屬。

    “因為你提到過比爾，你牽掛著他……”當迪麗揚言要將艾爾莎變成眷屬，斯坦因在備受折磨的比爾身上仿佛看到了艾爾莎的影子，他感到異常的憤怒。

    斯坦因不禁按向胸膛，他的身體曾經是為了彈出致命的武器匣，如今卻存放著凱瑟琳搜刮來的戀愛寶典。他曾經能毫無動搖地收割一切擋在他面前的生命，而現在，他卻生出了憐憫之心。

    “斯坦因，”艾爾莎露出笑容：“是你的手下留情救了自己，不然我就來不及趕到了?！?/br>
    “但這也是因為，是你先改變了我?！?/br>
    薇妮泡制的花茶滋潤了干涸的喉嚨，飽食后的獵魔人小隊繼續上路。

    他們離期待已久的理想鄉越來越近，也離出發的村莊越來越遠。

    艾爾莎心不在焉地綴在隊尾，白桔梗插在她的背包里。艾爾莎并沒有掉隊，也沒有回頭看過來路。

    太陽消逝在地平線，青灰色的天幕中，月亮升上了夜空。

    在星星的注目下，獵魔人小隊停下暫時休整。

    圍坐在熊熊燃燒的篝火旁，整裝休息的獵魔人在分享新鮮的烤rou。

    “艾爾莎，你怎么愁眉苦臉的？”

    狄倫坐到她身邊：“難道是刀疤烤rou忘了放調料嗎？”

    “沒有，”艾爾莎撐住臉頰，嘆了口氣：“是我沒有胃口?！?/br>
    “沒有胃口，但是有心事?！钡覀愡B連點頭：“我懂?！?/br>
    “'少女的愁緒就像是纖細的紡線'?！钡覀愲S口哼起曲調，空手假裝彈豎琴，惟妙惟俏地模仿起吟游詩人表演時陶醉的神情。想要逗她重新展露笑容：“歌里都是這么唱的?！?/br>
    “好奇怪?！卑瑺柹皳溥辍币恍Γ骸罢娌贿m合你?！?/br>
    狄倫跟著大笑起來：“胡說，明明我也很有藝術天分?！?/br>
    等艾爾莎的表情重新被淡淡的落寞籠罩，狄倫移開盯著她側臉的目光：“艾爾莎，你想和我聊聊嗎？”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起，”艾爾莎盯著手中冒油的烤rou：“有件事，理智上我有了答案，但是情感似乎不怎么認同?！?/br>
    狄倫看向篝火，火焰在他金色的眸中搖曳，似乎他的心緒也在搖擺不定。

    “你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嗎？”

    “應該說，我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艾爾莎忽然捂住臉，發出了挫敗的哀嚎：“我好像老是在重要的事上后知后覺，”她求助地看向狄倫，“我太遲鈍了，對不對？”

    “是有點，”狄倫微笑地給她補上了一刀：“你終于發現了?！?/br>
    看著艾爾莎垂頭喪氣的模樣，狄倫的眼中劃過了然的苦澀，只是短暫的一瞬。

    接著他拿走了艾爾莎手中冷掉的rou串，塞進了香噴噴，剛出爐的烤rou。

    “我沒法代替你做出決定，所以沒辦法給你具體的建議。這樣吧，”狄倫說：“我來教你一個方法，伸出空著的那只手來?！?/br>
    艾爾莎看著他放入手心中的硬幣：“這就是你說的方法？”

    銅幣的正面印著布朗家族的族徽，反面印著數字，金屬在篝火的映照下閃爍著光澤。 “是啊，猶豫不決的時候，就干脆點交給上天做選擇?！?/br>
    居然要倚靠玄學，艾爾莎提出了質疑：“這能行嗎？”

    “獨家秘技，關鍵時刻很有用的?！?/br>
    狄倫對他的提議信心滿滿：“在心里想好問題，然后拋起硬幣，剩下的就交給神去決定?！?/br>
    “我要去檢查補給了，”狄倫站起身，催促她：“你別忘了試試！”

    等他離開后，艾爾莎盯著硬幣發呆，指尖摩挲著金屬面上粗糙的紋路。

    終于，艾爾莎呼了口氣，決定依照狄倫的建議試一試。

    在心中默念了她的糾結，確定好硬幣的兩面各自代表的意義，艾爾莎拋出了硬幣。

    銅幣翻轉飛上天空，劃出優美的弧線，達到最高點后墜落。

    艾爾莎緊張地盯著掉落的銅幣，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