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雞mama的憂思
秋末冬初的風雪來勢迅猛,卻后繼無力,肆虐一夜便偃旗息鼓,留下沒足的積雪,將朝陽映得晃眼。 時值休整期間,又加上場地積雪,今日的圣武士們便沒有了早訓。 于是餐廳內一片祥和安逸之氣。 內務官格倫很樂于見到這一幕。像他們這類負責后勤的人,多少都有點雞mama心理。 看著這些半大孩子們精力充沛的樣子,他感覺自己的工作價值得到了肯定。 除了視線掃過那個叫伊桑的小騎士有些頹喪的面容時,所剩不多的良心隱隱作痛了那么一瞬。 為了兄弟的愛情,他承擔了掐滅一個少年的暗戀的罪孽。 帶著隱隱的負罪感,他走到了德里克的對面落座。 剛一照面,一陣訝異浮上心頭。 端坐的圣武士神色毫無異樣地將熏rou與麥餅遞進口中,一如既往的挺拔沉靜,但眼下些微的發青暴露了他的反常。 以他們這些人的體質,這臉色,起碼得是一宿沒睡啊…… 這是表白被拒了? 不對。 他能有出息表白? 格倫思來想去,也琢磨不出個章程來。 在他終于憋不住要開口向這位顯然有些異常的朋友提問,先喝了口水潤潤嗓子預備時,德里克卻一句話險些沒把他嗆死。 “我想和辛西婭求婚?!?/br> “噗——咳咳咳咳……” 事實證明,格倫還是太不了解他了,他不光有表白的出息,他還敢直接叁級跳,一步到位走入婚姻。 他應該感謝德里克至少是在他把水咽下去大半的時候才開口。 勉強緩過氣來的格倫看著對面的男人表情已經堪稱驚恐了。 他的異動在安靜用餐的騎士中吸引了一片注意,雖然礙于這桌坐的是衛隊長,不敢明目張膽地將目光投過來,但格倫還是有些尷尬地壓低了聲音。 “德爾,你腦子凍壞掉了?” 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那姑娘不是和他不太熟嗎?貝倫之山的北風把人吹傻了?邪教徒腦控了?怎么忽然就進展到這一步了? 德里克沒有因為他的冒犯而產生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是將最后一塊熏rou送入口中,咀嚼吞咽下肚,再放下餐叉。 整套動作透著骨子里的利落優雅,讓人不自覺地對他產生信任。 如果他說的不是那么離譜的話。 他抬眼看向格倫,目光滿是認真。 “我喜歡她?!?/br> “所以?” 格倫不理解他為什么要強調這件顯而易見的事情。 “所以我要娶她?!狈浅@硭斎坏恼Z氣,自然得說像看到米爾寇的爪牙就要砍掉他的腦袋一樣。 “……?” 您不覺得中間缺了什么嗎? 他原本是擔心德里克太久沒有情感生活,會錯過自己的悸動,想推他一把。 哪知他可太上道了,這哪里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可太明白了,一晚上就把后半輩子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格倫面色復雜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德里克幾遍,再用驅散邪惡的神術掃描了他叁遍,確認他沒有被臟東西控制,也沒有被魅惑。 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排除,剩下的答案就是再離譜也是事實。 德里克確實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想要和那位詩人求婚。 但這事還是太難以接受了,即使他作為旁觀者都覺得莫名其妙。 他又喝了口水,壓下那股審判對方詭異思想的欲望,試圖找到問題的癥結。 “你能和我說說你的心路歷程嗎?直接求婚么離譜的事情你從哪學的?” 反正教會肯定沒教過。 “我的父母和兄長都是這樣?!钡吕锟顺烈髌?,給出了自己的參考依據。 這話引得格倫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幫他把話補全:“哪樣?看上眼就求婚?然后白頭到老?” 德里克點了點頭。 相處了十多年,格倫是第一次發現這家伙如此不著調,北地的貴族到底對于子女是怎么樣的教育模式,這么基礎的人際交往問題居然要拖到了二十好幾等他這個平輩來解答。 他面部抽動著,都有些被氣笑了:“你們一家有什么參考價值?有誰是平民?還是有誰是精靈血統?或者當過冒險者也行?多看點正?;橐霭?,別拿貴族聯姻那套出來?!?/br> 這話確實涉及到德里克的盲區了,他了解的所有婚姻都來自于家族內部或者其他來往的貴族,到了教會之后更是無心男女之事,也就從未注意過別人的婚戀模式。 看著格倫一臉無語的表情,他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虛心求教自己這位好友:“那應該是什么樣的?” 愿意聽建議總是好的,格倫清了清喉嚨,斟酌著用詞,思考著從哪個角度勸說比較能讓對方放棄目前這個計劃。 “一般來說,我們平民認為,遇到心儀的姑娘的第一步是表白,然后是追求,再是戀愛相處,最后一步才是求婚?!?/br> “精靈那邊倒是會有直接訂婚的,但那也得戀愛幾年,確認對方合適,才會正式辦確定。正常戀愛結婚的跨度那更是按十年算,你這認識也就一個多月不到兩個月吧,放哪都太快了?!?/br> 現實案例向來最具說服力,只是很可惜,德里克此人接觸的現實和一般人存在著一定差距。 “但……”他遲疑了一會,顯然有些被說動,卻還是出于某些格倫不能理解的心理試圖提出反對意見。 眼見著這人又要嘴硬,格倫直接截住話頭,開始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別但了,辛西婭這姑娘漂亮是吧?有趣是吧?你喜歡是吧?但你有沒有想過有多少人喜歡她,按我們資料來看,她都快六十了,按半精靈的年齡算成年少說也有十好幾年了,她到現在還是單身,那可能是她找不到結婚對象嗎?” 格倫越分析越覺得自己的勸說太有道理了,德里克初戀就遇上這么一個段位不低的姑娘,貿然求婚怕是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德里克沉默了下來,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格倫瞥了眼他的神色,又喝了口水繼續分析:“你既然和我說這事,我姑且認為你是想咨詢我的意見——我的建議是你慢慢來,培養培養感情,表白都得往后稍稍,上來就求婚怕不是直接把人嚇跑了?!?/br> 這個答案顯然不是德里克想要的,他薄唇緊抿,在窗外雪光的映照下線條鋒利如同大理石像,帶著某種足以被稱為偏執的堅定。 “不甘心?雖然我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但左不過人姑娘傷心難過靠了你一下——我估計都沒肢體接觸吧,你就這樣了,說什么都要求婚。她要是拒絕了你能接受嗎?你別跟我說你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德里克的重點卻落在了一個格倫無論如何想不到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他們沒有親密接觸。 格倫好笑地看著德里克,費了大勁才忍住不要直接嘲諷:“要是她真表示了什么,或者對你做了什么親密的事情,我不信你還能在這聽我叨叨,鐵定拿著家族信物就找上門去讓人負責了?!?/br> 雖然不知道德里克具體的誓言是什么,但格倫從他日常的表現和能力強度來看,肯定是最嚴苛的那類。 忠貞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如果發生了什么,德里克是真的有理由以此要求對方負責的。 想到這層,格倫的神情漸漸嚴肅了起來,他忽然意識到他今天一直以來隱隱的擔憂來源于哪了。 德里克不合常理的沖動與偏執。 他思忖數秒,試探著詢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和她有了點什么,她又不愿意和你結婚,你打算怎么辦?” 德里克的表情驟然冷卻,下頜繃緊,似是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 格倫瞬間一個頭兩個大——他好像做了一件錯事…… 作為牧師,他其實很多時候并不能真正意識到誓言的重量,畢竟他們的力量來源于對神的虔誠。 圣武士們則完全相反,他們不需要虔誠,只需要立誓便可獲得超乎常人的力量,但與此同時,他們的行為也完全被誓言束縛,一旦違背,力量就會被收回。 而遵守越是嚴苛的誓言所獲得的力量就越是強大。 德里克之前一直都正氣凜然得堪稱模板一樣的白騎士,似乎那些誓言對他而言根本無需刻意遵守,只是他原本就深入骨髓的行為準則。 他無欲無求,金錢、權勢、女色,他似乎都不感興趣,乃至家族的繼承權他都毫無想法,直接投身教會過起了苦行僧一樣的生活。 但這次格倫看到了他性格中的陰影,他后悔將那位姑娘推給德里克了。 格倫的神色變得無比嚴肅,注視著德里克的雙眼,帶著十二萬分的認真:“好吧,那我建議,你還是別接觸她了,她不適合你?!?/br> “為什么?”德里克蹙眉,完全不理解自己的搭檔為什么態度忽然這么反復。 “多情的姑娘是非常適合的戀愛對象,前提是,你能接受她最后不屬于你?!钡吕锟说牟粣倹]有讓格倫退縮,反而堅定了他的判斷,“你能嗎?” 出于對自己嚴苛的要求,德里克自問不會強迫他人,然而話語剛要出口,卻被某種力量阻攔。 恰逢此時,格倫再一次封住了他的話頭。 “你不用急著回答,畢竟我不是你的監護人,你的答案對我沒有意義。只是我奉勸你一句,冷靜一點,德爾。雖然這事有我攛掇的成分在,但你現在太沖動了,對于結婚,你考慮的太少,魯莽得像是剛成年的小伙?!?/br> “你也知道,她是個冒險者,只是暫時為豎琴手工作才常駐無冬城。而你效命于神明,你認為你能說服她陪你定居?還是你愿意接受自己掛職離去陪她漂泊?” 格倫推心置腹的一番發言徹底讓德里克陷入了沉默。 或許他的朋友確實比他自己都更了解他。 辛西婭是一杯美酒,但于他,也可能是誘他心甘情愿飲下的毒藥。 格倫起身離開,經過德里克身側時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還有很多考量沒有對他說——壽命,子嗣,家族,每一項都會讓他們的結合充滿隱患。 但是這些德里克未必不能想到,格倫的任務只是讓他恢復冷靜。 如果德里克喜歡的是一個天真單純的人類姑娘,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而圓滿。 格倫無聲地嘆了口氣,從餐廳離開,看著后院被白雪覆蓋的冬青,無力感浮上心頭。 他忽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光顧著說話了,他早飯一口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