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密林來信
隨著無冬森林南側谷底的收復,又一個敵方據點被鏟除。 作為戰士的豎琴手們工作已經結束,剩下的清理與凈化將交由教會處理。 辛西婭從村民犒軍的宴會上早退,久違地徹底洗了個澡,著裝閑適地躺在豎琴手首領帳內的搖椅上拆著信。 來自至高森林的信。 帳篷并不算舒適,因為只計劃在此駐扎兩天調整狀態,匆忙之間地毯都沒鋪。 但好在這次據點所在的村莊并未遭屠殺,村民被從奴役中解救出來后,激動萬分地提出要答謝遠征軍。 辛西婭對于大餐沒有興趣,倒是看上了老鄉家的一張藤椅。淳樸的村民只要了極低的價格,半賣半送地運到了她的帳篷里。 不得不說,確實愜意。 游隼黑羽立在她的肩頭,小心翼翼地調整著站位,避免自己的鋒利的爪子透過睡袍戳到她的皮膚。 她伸出手指,親昵地撓了撓它胸前柔軟的羽毛,舒服得這猛禽瞬膜都翻了上來,喉間發出愉悅的呼嚕聲。 也不知道這小東西是怎么能找到她的。 她最近沒有和貝里安通信,關于戰線的信息并不適合向無關人士透露,更何況即使透露了,以劍灣速遞不加錢的時效性,貝里安回信時她早就不知道到哪了。 因此當她回到營帳,看到黑羽立在門口的旗桿上沖她嘰嘰嘎嘎叫嚷時,多少有些意外。 辛西婭將頭發攏到耳后,避免仍在滴水的長發打濕信件。 貝里安的私人信件連火漆都沒有,只是用一片橡樹葉封口,很是不講究。 信封有些鼓鼓的,似乎里面除了信紙還裝了什么。拆封后,辛西婭小心地將信封倒置,里面掉落了一根枯枝,散發著清苦的氣息。 甘草根。 廉價但帶著珍貴的甜味,底層傭兵和貧苦人家的小孩時常用這種玩意打牙祭,雖然并不是真正的糖果,但足夠哄嘴巴,給物質匱乏的生活帶來些許的慰藉。 辛西婭素白的指尖盤玩著隨信寄來的深色根莖,片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自顧自輕笑了一聲,將它咬在齒間,輕易地碾出汁液,感受著蔓延到喉間的苦甜。 發現辛西婭早退,提前離席找她的托拉姆掀開帳簾時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 半精靈小姐赤裸著雙足蜷在搖椅上,借著跳動的燭火垂眸看著一封信,白皙精致的面容帶著些微的困倦,微光將她勾勒得眉目如畫,但她的唇齒間卻咬著一根頗為粗陋的樹枝,怎么看怎么不搭調。長發從肩頭垂落,仍滴落著水珠,浸濕肩頭單薄的面料,呈現出一種無自覺的勾人。 見他回來,辛西婭只是略正了正身形,向他點頭致意,就再度躺回椅子里搖晃了起來。 紅發戰士額頭的青筋陡然一跳。 兩人作為本次行動的組織者為求方便交流與照應,選擇共用一個營帳。雖說彼此共事多年,但她這個姿態確實也太過隨意。 辛西婭正在看著信中貝里安敘述著回到森林發生的趣事與日常的事務,順便解釋了這甘草根的由來——他幾日前在駐扎的營地附近發現了一叢甘草,緊急挖了一批曬干,寄給她的這根是第一批里品相最好的。 他的文法水平不高,寫起東西來總帶著一股絮絮叨叨的勁,也不知道他這個永聚島出身的半精靈怎么會如此熱衷于這些在人類社會都屬于小眾的事物。 辛西婭只是讀著文字多少也被他的情緒感染,戰爭帶來的壓抑得到了些微的緩解,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她正將信紙折迭,準備看下一張時,一塊棉布兜頭就蓋在了她的臉上。 差點被殃及的黑羽瞬間撲騰著離開,站在一旁的木桌上瞪著始作俑者。 “就算不會生病也擦擦干,”托拉姆的聲音帶著某種古怪的不悅,“地上弄濕了不好打掃?!?/br> 辛西婭扯下棉布,眼神不可置信。 地面是草地,他在扯什么胡話。 “我喜歡這樣,”辛苦搏殺了幾天剛休息,洗個頭還被同伴找茬,辛西婭再好的脾氣也生出了一些氣性,“看不慣就勞煩您親自動手?!?/br> 這話當然是賭氣。 他倆的關系不錯,但向來帶著點微妙的不對付,除了公事方面的合作無間,托拉姆私下總喜歡給她使點絆子。 比如幾個月前就用一場比試讓她住到了黑湖旅館。 在他對自己有意見,和賽伊絲不愿意少一間房費的收入之間,辛西婭出于對賽伊絲人品的信任,果斷選擇了前者作為他那次挑釁的理由。 讓他幫她擦頭發?還不如指望黑羽。 托拉姆果然沒有接茬,只是瞥了眼她的腳踝——中午被蠕行之爪留下的穿刺傷,毒素已經被神術凈化,外翻的血痂卻依然顯得有些猙獰。 他后槽牙緊了緊,眼神略有些不耐,轉身掀開簾子回到自己的休息區。 辛西婭唇間溢出一聲嗤笑,將他的異常歸因為席間酒喝多了,便將書信翻到下一頁,邊想象著貝里安絮叨的樣子,邊在腦內草擬著回信的內容。 沒過多久,又是一陣布料的摩擦聲響起,小腿突然被握住傳來的溫熱觸感打斷了她的思路。 托拉姆此刻卸去了盔甲,半跪在她的腳邊,打量著她的傷口。 戰士的紅發與他同胞meimei賽伊絲的一樣鮮艷,卻沒有那股風情感,反倒是顯得他有些直愣愣的莽撞。 此刻半長紅發被扎束在腦后,燭光躍動中,他那張有些野性的臉顯得輪廓格外深刻。 他緊握著她的小腿,將半瓶煉金藥劑倒在辛西婭腳踝的傷口上,毫不憐惜,既是對價值不菲的藥劑,也是對辛西婭。 這種藥劑恢復速度快,效果顯著,副作用小,但內服極苦,外用極疼。 辛西婭的小腿肌rou幾乎瞬間因疼痛痙攣了起來,卻被托拉姆死死握住。她痛呼出聲,細汗立刻從額頭滲出。 這牲口…… 她雙眸氤氳著水汽瞪向托拉姆,他面無表情,好似公事公辦,但從他的動作中辛西婭明顯感受到了某種報復。 她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被她瞪著的托拉姆卻只是低著頭,沒看她,又扯了一截紗布,抬起她的小腿,細致地將她腳踝的傷包扎了起來。 其實這全無必要,這傷已經經過處理,僅是看著嚇人,實際上僅僅是皮外傷,過不了幾天就會自行痊愈。 但兩人之間詭異的氛圍讓辛西婭不想解釋,她只想讓這個疑似在發酒瘋的家伙抓緊離開。 然而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往往不會按期待的方向發展。 托拉姆起身將紗布放在桌上,抽出辛西婭咬著的甘草根,換了個方向叼在自己口中,再把剩下半瓶藥劑抵在她的唇邊,大有她不喝下去就不走的意思。 辛西婭偏過頭去,表明不合作的態度。 沉默在二人間蔓延,帳篷內一時唯有燭心間或炸出的輕響。 僵持了片刻,托拉姆認輸般嘆了口氣,之后便是玻璃瓶放在木桌上碰撞的響聲。 她以為他終于放棄給她找不痛快,恢復正常時,卻感覺自己濡濕的長發被小幅度扯動。 她回頭看去,見托拉姆正在用棉布揉捏她的發尾,吸去她發梢的水珠。 這下她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不對,亡靈和幽魂她都見過不少,從沒有過這么詭異的感覺。 黑羽在一旁,不知是感知到了辛西婭緊張的情緒,還是其他什么原因,整個身子的毛都驟然炸起,翅膀緊縮,呈現出極為戒備的姿態,在桌面焦慮地踱步。 托拉姆卻神色不變,唇間傳出木質纖維破碎的嘎吱聲,他的話語帶著某種理所當然。 “不是你讓我幫你擦的嗎?” 辛西婭不答。 她也不想如此被動,但一來不能直接吵架撕破臉——和一個醉鬼吵架,聽起來就很蠢;二來打架打不過。 語言和武力兩種方案都沒有可行性,她無計可施,只能忍耐。 托拉姆眼神掠過她被水珠濡濕得有些半透明的睡裙與削薄白皙的肩頸,聯想起剛剛掌中細膩的觸感,燭光下她曲線優美的小腿與脆弱白皙的腳踝,神色微黯,不自然地偏過頭去。 甘草根的清苦的汁液刺激著他的舌根,他禁不住挑眉,出聲問道:“傭兵都不稀罕的玩意居然入得了你的眼?” “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喜好還要向你報備?”辛西婭難得的語氣不善。 她今晚沒有興致和他解釋這甘草根背后的故事。 托拉姆無所謂地呵呵兩聲,倒是不惱。棉布順著她的發梢往上輕柔按壓,帶走多余的水汽。 這下是真不知道他想干嘛了。 他像是從她的氣惱中得了趣,手法愈發溫柔。 辛西婭討厭這種感覺。她寧愿和自己的同伴把問題攤開來說清楚,而不是這樣莫名其妙地對抗。 她自認不是多事的人,前段時間和托拉姆共事不說輕松愉快,但也沒有任何的溝通問題。 本以為之前那種不對付已經在近期的合作中化解了,誰知今晚他故態復萌。而且更加無緣無故。 托拉姆饒有興致地將她別在耳后的幾縷長發撈出,粗糙的指節擦過半精靈敏感的耳后肌膚引得辛西婭一陣顫栗。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無比懷念遠在無冬城的賽伊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