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熏香
吟游詩人向來是個很講究的群體。 一方面出于表演需求,另一方面他們經常需要往來于上流社會,故而這個群體往往衣著精致,打扮體面。 這是職業需要,區別于法師們“走哪都要帶著本書,什么內容兩說,但一定要厚,以便于邊捧著邊做出一派「你們這些愚蠢的用肌rou思考的凡人,如何能了解高智商的世界」的樣子,繼而用憐憫的眼神關愛著每一個隊友,最后被忍無可忍的野蠻人用這本書給他脆弱的頭蓋骨開瓢”這種欠揍且毫無必要的行徑。 吟游詩人們的賣相很大程度上能決定他們收入琴匣的是金幣還是銅幣。 但在這樣的戰場上仍保持熏香的習慣,還是有些過于奢侈了。 感受著渾濁氣息中傳來的一絲馨香,德里克內心略微有些意外。 他看著她用優雅如起舞般的揮劍,直刺飛撲而來的野獸咽喉,纖細的手腕翻轉間血rou被毫不留情地徹底截斷,最后輕巧地扭身,腐臭的頭顱便被挑落在地。 堪稱殺戮的藝術。 與戰士或是圣武士不同,諸如辛西婭這類吟游詩人似乎特別熱衷于將戰斗本身也化為一場表演,恣意地展示自己華麗的劍技與精妙的編排。 德里克不認同這種戰斗觀念。 在生死博弈之間,這種不必要的負擔只會讓自己深涉險境。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確實引人注目。 每次斬殺的間隙,他的目光總是抑制不住向她所在的方向偏移。 透著死尸般的灰藍色,遍布腐爛血rou與黃綠色液體的手掌隱匿在泥土中,在妖火照耀的邊緣伺機而動。 沒有人注意到它,畢竟誰會在乎一只戰場上的斷肢呢? 又一只幽影獒犬沖著辛西婭的面門躍起撲來,帶著強烈的興奮與無畏。 辛西婭一劍刺出,穿胸而過,卻發現刺入的一剎那,這怪物的身體傳來古怪的顫抖。 不好! 對危險的本能讓她立刻旋身撤步,堪堪躲開從那死去怪物爆裂的身軀中噴濺出的暗綠濁液,而她原本站立的地方立刻傳出了強酸腐蝕的“呲啦”聲。 然而這只是危險的開端。 她站在了妖火術范圍的邊緣。 那只潛伏的蠕行之爪不動聲色地探出,在被淺紫冷火照亮的瞬間躍起,死死抓住辛西婭被皮靴包裹的腳踝。 突襲成功,它的獵物的左腳已經被麻痹。 窸窸窣窣的瘆人低響從黑暗中傳來,更多的蠕行之爪從泥土中探出,攀著辛西婭僵直的小腿往上攀爬。 辛西婭揮劍挑落身上邪異的肢體,然而這弱小的怪物卻擁有著龐大的數量,僅僅片刻,它們便如潮水一般涌現,蠕動在她的腳邊。 這種并不危險但十分惡心的體驗讓半精靈詩人抑制不住地頭皮發麻,幾乎立刻她就要引動雷鳴之力,將所有攀附其上的怪物震飛。 但是下一秒,她被動地離開了那片涌動的尸潮,蘊含著強橫的神圣之力的金色劍芒晃得她已然適應黑暗的雙眸有些刺痛,她下意識俯首,額頭卻觸及了冰冷的金屬。 在神力熄滅后,她看到了那副還算熟悉的銀甲。 德里克的手仍環在她的腰間,隔著厚重的鎧甲,他感受不到她的體溫,但她身上傳來的氣息卻更加真切,溫暖柔和,不像是熏香的厚重,反而帶著些草木的清新。 在確認范圍內所有的蠕行之爪都被方才的一擊徹底了結后,德里克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半精靈小姐仍被他攬在懷中,正攀著他的手臂,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視線觸及她含笑的臉龐,他仿佛懷中抱著的不是漂亮姑娘,而是一塊guntang的烙鐵,立刻將辛西婭推了出去,后撤了一步。 “失禮了……”低沉的嗓音中夾雜著顯而易見的失措。 辛西婭被偷襲腿部產生的僵硬感仍未解除,失去了支撐當即就要摔倒,踉蹌間只得抓住德里克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借力站起恢復了平衡。 手心的部位沒有甲胄覆蓋,這下德里克感受到了她的體溫與掌心肌膚的觸感。 體溫有些低,或許是源于精靈的血統;手掌柔軟細膩,但關節處帶著薄繭,是經年撥弦的結果——琴弦或是弓弦。 只消片刻的接觸,德里克飛快地整理出了這些信息。 但再過片刻,他的脊背陡然僵硬了起來,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與身側的氣息,與辛西婭交握的手收也不是,繼續握著也不是。 這種感覺太陌生,他十分不自在。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這樣嬌美的女士并肩作戰。 這與性別無關。 正義大廳中不乏強大的女戰士,她們在經年累月的訓練與誓言帶來的神明之力下,有著超越性別的真正意義上的強大。 比如侍奉正義之神提爾的戰爭牧師克勞迪婭就曾在他的眼前,揮舞著戰錘砸爛了咆哮著的蝎尾獅的頭顱。 但她們的強大都是顯而易見的。 克勞迪婭只要站在那,就會讓人下意識為她的威壓與堅毅折服,不會再有人將注意力放在她頗為清秀的面孔上。 強者不需要外貌作為注腳。 但辛西婭不同,前幾次的見面,即使可以從細節中窺見端倪,德里克也從未真正將「她或許是個強者」這樣的念頭映入腦海。 他的潛意識中一直認為,她如同大部分的吟游詩人,有著美麗的外貌,高超的演奏技巧,以及堪堪可以防身的戰斗力。 她的外形總是讓他下意識認為,她應該是被保護者,而非并肩作戰的戰友。 很難說這是她過于出挑外貌本身給人帶來的誤判,還是她故意為之的結果。 他攙扶著辛西婭調整著站姿,為她施放了帶有治愈作用的神力,用以緩和毒素造成的影響。 溫暖的神力通過兩人相貼的肌膚緩緩流淌,他俯首看見辛西婭翡翠色的雙眸在妖火中流轉著奇異的光暈,汗濕的長發有幾縷貼在瓷白的頸側,勾勒出流暢而優美的線條。 她身上的馨香隨著汗液的蒸騰似乎變得更濃了。 她對他輕聲說著什么,或許是感謝,又或許是調侃。 他無法分辨。 辛西婭的話語在他的耳中失去了具體的含義,徒留下柔和的震動給心間帶來的微微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