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得直跺腳：“我真該死。前兩天看見小菊jiejie戴著，還替大哥高興來著?！?/br>
    方維正色道：“我猜這是銀作局打造的首飾，供后宮娘娘們專門賞人的。張壽年家里的女眷，有這東西不稀奇?！?/br>
    鄭祥想了一陣：“宮里的女官或是宮女，得賞賜的不少，都是穿金戴銀，有的是比這個精致華美的，怎么專門挑著小菊jiejie來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沖著咱們一家子來的?！?/br>
    方維苦笑道：“你倒是聰明得很。我開始思量著是不是張太后的人認了出來，后來路上想明白金英原是張太后宮里的宮女，她既然不認識那些太監，估計就不是。這些年張太后賞娘家的東西，何止千乘萬乘，又怎會記得這支小小的金鳳釵。我猜想背后的人，就是想讓小菊將你大哥供出來。你大哥六月初二回過宮，這是死罪。我是六月初三才帶兵出京城的，若是坐實了我對工地上的事知情不報，殺趙三就是殺人滅口?！?/br>
    鄭祥臉色灰?。骸翱墒?，大哥進宮的事，怎么會有人知道呢？他一直呆在小菊jiejie那里，我去的時候也很小心?！?/br>
    方維抱著胳膊在屋里轉了兩圈道：“我也想不明白這個關節，怕是有人看見了?！?/br>
    鄭祥搖搖頭：“不會。若是有人看見，他們就有人證，當下抓人都來得及，犯不著這樣迂回?！?/br>
    方維向外看了看，夜色濃重。他搖搖頭：“先別想了，這都兩天兩夜了，你大哥那邊先不說，我還好好地在這里坐著，想必小菊一個字也沒松口。這孩子……”

    鄭祥睜大了眼睛：“他們肯定是把她關了起來，估計打她了，上了刑。不行，干爹，宮里折磨人的手段太多，怕她熬不住。萬一……”

    方維道：“我自然知道，只是絕不能打草驚蛇。咱們先要盤算一下，哪些人能幫咱們?！?/br>
    天剛破曉，方維走進了姜宮正的值房。

    姜宮正見了他，有些意外，連忙叫看座上茶，微笑道：“賑災的功臣回來了?！狈骄S咳了一聲，她心領神會，便揮手叫人出去。

    方維小心翼翼地道：“我特來向姑姑打聽一個人?！?/br>
    她就長長地哦了一聲，板起臉來：“是陳小菊吧。方公公，你這先生當的也太盡職了，只是有些人辜負了你的教導?！?/br>
    方維陪笑道：“她年紀小，不懂事。姜姑姑能否……”

    姜宮正臉色鐵青，“方公公，我原本就說這些宮人年紀太小，有失穩重，千叮嚀萬囑咐，還是做下這沒廉恥的勾當，被當場查獲。我的臉，也正沒地方擱呢?！?/br>
    方維道：“實不相瞞，我也是為這事來的?！?/br>
    姜宮正愕然道：“少監又是從何處得知？”

    方維道：“外間傳的沸沸揚揚，說有個小女官被抄了住所，搜出滿箱子的狎具，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我聽了心里很詫異，陳小菊是我的學生，一向安分守己，話都不多說。她年紀也很小，怎么會懂這些邪/yin之事?！?/br>
    姜宮正猛然站了起來：“怎么會有這等流言。她……”

    方維見她將后半句咽下去了，連忙道：“姑姑，宮里無中生有的話也很多，都是宦官宮人嚼舌根的癮頭大，怕是一傳十十傳百，就傳岔了。只是我怕這話傳的多了，落到主子耳朵里，女官們的聲譽難免遭了連累。我有二十幾個學生都是這次錄取的女官，若是被人都說浪蕩，叫她們怎么做人。我身為先生，也難辭其咎。所以我特來跟姜姑姑請罪，若小菊有什么錯，盡快明白處置了也好。若是當真有罪，姜姑姑按宮規，該打就打，該罰就罰，我絕不袒護?！?/br>
    姜宮正臉色慢慢轉成蒼白，半晌嘆了口氣道：“方少監，我正為這事心焦得很。前一陣子，不知道誰在蔣太后娘娘那里煽風點火，女官們到各宮教習，里頭有些手腳不干凈的人，弄了些失竊的案子。太后娘娘便敲打了我兩句。我剛出來，就遇到司禮監陳公公，跟他稟告了一聲。他的意思是，既然太后吩咐了，查一查也好?！?/br>
    方維安靜地聽她說著?！拔遗屡賯冏≡谝惶?，彼此通風報信，便跟他借了幾個人，晚上挨個查抄。別人倒是沒有什么，只是陳小菊的屋里頭，抄出來一雙沒做完的男人鞋子，又有一支金鳳釵，上頭有銀作局的字樣?！?/br>
    “我看了這兩樣，心里就起了疑。她們將陳小菊帶了過來，我問她這鞋子是給誰的，鳳釵又是哪位娘娘賞的。她低著頭死不開口，任誰問話，都答不知道。我就罰了板著?！?/br>
    方維知道這板著之刑十分陰狠，受罰宮人需立定后彎腰，用手扳住兩腳持續一個時辰，直至頭暈目眩，僵仆臥地，更嘔吐致死者。他心下發涼，又問道：“那她后來說了沒有？”

    姜宮正搖搖頭：“大概是心虛，怕是從哪個娘娘那里偷的，不敢答?！?/br>
    方維嘆了口氣道：“這倒壞了?！?/br>
    姜宮正道：“我也知道她年紀小，受了刑口吐白沫，看著也可憐?？墒桥僮钪v德行，若是品德有虧，我便不得不從重處置。連著這幾日都沒問出什么，才惹得滿城風雨。若是真像方少監說的，那也只好按盜竊論處，宮規有明文，偷了主子的東西，打死勿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