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疑不定地望著他，猶豫了一會說道：“要是你，就全都給你吃?！?/br>
    方維道：“不是我。比如……是個身世很慘的小孩子?！?/br>
    她想了一陣，又小心地道：“可是這幾個人都很可憐，我實在見不得他們也死了。要是人參在我手上，大概……我會煮成湯，給每個人都喝一碗，再吊上幾天，說不定就有人來救呢?！?/br>
    方維聽了，有些意外，嗯了一聲，閉著眼睛不說話。忽然他睜開眼睛，眼神中精光大盛，站起身來笑道：“就說你是小福星，你總能在想不到的地方點醒我?！?/br>
    她愕然道：“怎么了？”

    方維上前來，捧著她的臉輕輕親了一下，微笑道：“我的命是真的好?！?/br>
    他出門去，到了廂房，方謹已經趴著睡了。他就叫了鄭祥出來問道：“蔣太后娘娘的那本《女訓》，刻了版沒有？”

    鄭祥道：“剛換了新木頭，刻是刻完了，還沒有上墨付印呢?！?/br>
    方維想了想，說道：“你回去跟經廠掌事說一聲，能不能讓工匠們趕緊印出三十本來，給我送到值房去?！?/br>
    鄭祥道：“這也不難，他一句話的事。只是這書還沒有經蔣太后娘娘審閱過，印這么多出來，總不大好?！?/br>
    方維道：“這事十分要緊，你跟他說一聲就是了，簡單釘一下，我明天下午就得用?！?/br>
    第二天下午，宮女們陸陸續續來到御藥房后身的學堂里。每個人眼前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一本《女訓》。

    方維見人都齊了，便叫上課。宮女行過禮，他就肅然道：“大家的功課，已經有些成績。我朝女子，當奉行婦德閨范。這本書乃為蔣太后娘娘所著，內有十二篇，曰《閨訓》、《修德》、《受命》、《夫婦》、《孝舅姑》等，通篇皆是立綱陳記之言?！?/br>
    宮女們面面相覷，有膽大的又道：“方少監，您已經帶我們學了四書五經，已經學得很是不易，這一本又是……”

    方維道：“這是蔣太后娘娘的訓喻，你們須牢牢記住，絕不可有半點怠慢之心。我今日先在課上通講一遍?！?/br>
    他打開書本，帶著她們仔細讀了一遍，又連帶著《孝經》一起串講?？此齻冇行┟Ｈ?，又將要緊的提綱挈領之處指出來，讓她們依樣畫葫蘆地造了句子。

    不一會就到了一個時辰。方維并不著急下課，走到各人桌子前面，一個一個地讓她們講經義，遇到釋義不明的，又慢慢講解。

    太陽快要落山了，他看一眾宮女都有些累了，又正色道：“這本《女訓》乃是圣母皇太后教導，你們要時時記誦，最好能通篇倒背如流?！辈沤邢抡n。

    宮女們慢慢走了，陳小菊便留了下來，方維又給她指點一番，叫她熟讀默背，千萬不可怠惰。

    等小菊也走了，他回過頭，忽然看見金英和謝碧桃倆人還在，便問道：“你們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嗎？”

    金英跟謝碧桃低頭只顧著抄寫。聽他這樣問，金英抬起頭來，為難地答道：“方少監，這本書我沒法帶回去，我……得抄在紙上，一張一張分開放?！?/br>
    方維愕然地望著她，忽然想起她是張太后宮里的宮女，心下了然，微笑道：“是我考慮得不周到了?！庇窒蛲馔送?，“天快黑了，我也來給你抄一抄。這樣快些?！?/br>
    他取了紙筆，說道：“那我抄最后面《慎靜》、《節儉》兩章?！彼涔P很快，不一會就將四張紙遞給了她。金英捧著紙看去，見滿目是端莊穩重的小楷，不由得贊嘆道：“原來少監不光大字寫得好，小楷也寫得這般莊嚴，我是第一次見，實在是勞煩您了?！?/br>
    方維將紙筆收了，忽然心里一動，轉身問道：“金英，上次我給你寫的三張書箋，是《孝經》的一些心得，你沒收到嗎？”

    金英吃了一驚，說道：“碧桃是給我了，是您口述，她執筆寫的啊?！北銖臅锓鰜磉f給他看。

    他拿起三張花箋，見字體秀麗柔和，果然是謝碧桃的筆跡，心中暗暗吃驚，便轉身看著謝碧桃。

    謝碧桃也站了起來，見方維拿著花箋，眼神直直地看著她，身體一震，臉色驟然白了下去。

    方維見她的眼神有些慌亂，又有些凄然，臉一點一點漲紅了，連帶脖子也一片紅，心下忽然洞明。

    謝碧桃支支吾吾地道：“金英，我抄完了，咱們趕緊走吧?！?/br>
    金英看看她，又看看方維，連忙道：“我……碧桃，咱們不順路?！彼饡?，飛也似地走了。

    方維在后面叫道：“金英，你的這幾張紙……”她竟是連頭也沒有回。

    謝碧桃呆在原地，方維咳了一聲，慢慢走到她身前，將花箋放在她眼前的桌子上，說道：“謝姑娘，這幾張紙上寫的東西，還算有用，你再拿給她吧?！?/br>
    謝碧桃嗯了一聲，想抬手去拿，手指頭卻像被千斤重的擔子墜著，一時抬不起來。方維小聲說道：“謝姑娘，我的字并不好，一味端方樸素。姑娘若是學字，另選他人為師，更適合些?！?/br>
    謝碧桃低垂著頭，方維見她一滴滴眼淚落到地上，取了帕子想遞給她，又想了想，慢慢將帕子放在桌子上，就轉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