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嘆了口氣，垂頭不言。黃淮又道：“我叫人盯了江西會館幾天，的確有些中官在那里出入，我就叫人一一記下來了?！?/br>
    方維道：“圣上最忌諱內外勾連?！?/br>
    黃淮笑了笑，又說道：“都是些小魚，我倒是不想現在就抓，總要放長線釣個大的?！?/br>
    方維道：“督公說的極是。只是小魚撈上來炸一炸，也是一道好菜。如今便是個好機會?！?/br>
    黃淮便看著他，笑微微地問道：“什么機會？”

    方維道：“眼下圣上震怒，督公正好用東廠之力，整肅一下內廷。小中官們但凡在外頭撈了油水，多半去外頭吃喝嫖賭。您照著這名單，先抓幾個，最好是乾清宮圣上身邊伺候的人，把他們拔除了，再送幾個貼心的人進去?！?/br>
    黃淮點點頭道：“我照規矩行事，這樣就算他知道了，也沒什么話說?！?/br>
    方維微笑不語。黃淮道：“這個主意倒是好，咱們一則立威，二則除人?！?/br>
    方維忽然想起什么，心中一驚，問道：“那圣上是否要重新立后？”

    黃淮道：“那是自然。圣上已有人選，內閣若是沒有異議，便按照老規矩辦?！?/br>
    第204章 女訓

    方維再回到家, 已經是三天以后了。將近二更天，他去看了一下方謹和鄭祥，見他們躺在床上頭靠在一起,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笑道：“趕緊睡吧，別太晚了?！?/br>
    盧玉貞聽見他來了，也走到廂房來, 笑瞇瞇地說道：“他們這就睡了，就兄弟倆玩一玩, 讓他們玩吧?！?/br>
    方維就點點頭, 倆人到了堂屋。他回頭將門關了, 見桌上點著兩盞油燈，醫案攤在桌上，又有幾本嶄新的書堆在旁邊。他就笑道：“還是去琉璃廠了啊?！?/br>
    她點頭道：“白天我想著到底也是閑著，就出去轉了轉，買了些東西?！庇种钢约旱尼t案笑了：“我再往回翻自己寫的東西, 實在粗疏得很?？赡芴α?，竟是將兩個病人的癥狀錯寫在一張紙上了，仔細一看藥方不對癥, 差點嚇得魂都飛了?！?/br>
    方維見她穿著白色寢衣, 披著一件外袍，頭發濕著像是剛洗過, 松松地打了一條辮子披在身后, 忽然心里一動, 笑道：“玉貞, 你這個打扮，倒像是咱們第一回 ……坦誠相見的時候?！?/br>
    她愣了一下, 回過味來，低下頭道：“都過去這么久了，難為你想得起來?！?/br>
    他卻玩心大起，走到她身后，將辮子的梢纏在手里，彎腰在她耳邊道：“我可最喜歡你這樣打扮了，美得讓人過目不忘?！?/br>
    她往外看了看，小聲笑道：“惟時，孩子在呢，正經些?！?/br>
    方維笑了起來，兩只手輕輕給她揉著肩膀，也壓低了聲音道：“我也不想說很難為情的話，只是那天我心里頭怕極了。過了這一關，我才膽子大了一點?！?/br>
    她抬眼望著他，忽然反手扣著他的手指頭，臉轉了一下，輕輕吻在他的手背上。一點熱從手背直傳上來，他彎腰下去捧著她的臉，含著她的嘴唇，溫柔地交換了一個親吻。

    他只是覺得不夠，又轉過去，和她面對面貼的很緊，細水長流地親著。

    忽然她往后退了一步，低下頭去，小聲道：“大人，我的醫案還沒寫完，我怕……明天我就又忘記了。若是……你先洗一洗，我待會兒就好好服侍你?！?/br>
    他就笑了，拍拍她的手道：“什么服侍，凈說瞎話。你用功就是，我不該打擾你的?！?/br>
    盧玉貞提筆寫了兩個字，他就將油燈挪了挪，笑道：“別把頭發燎了?！庇纸o她倒了杯熱茶。

    她默默地寫著，又道：“醫案只能補，不能改，都是我一時心急，寫毛糙了?！?/br>
    方維便也坐下了，從書架上取了一本《大寶箴》來看。過了一會，她就停了筆，忽然問道：“我今天在琉璃廠，聽說皇后被廢了，是不是那天……”

    方維將手指在嘴唇上點了點，答道：“是的，不過這事便不要議論了?！?/br>
    她嘆了口氣：“原來世上的事都是一樣的。天底下最尊貴的皇后娘娘，被人說不要便不要了。男子休妻，簡簡單單就辦了。世人聽說了，只說那女子不賢?！?/br>
    他知道她心中有所感，只默默地聽著。她又說道：“女子活著怎么這么難呢。我自個就不說了。師娘那樣厲害，若是當年我師父被逼著將她休了，也回不去娘家，可不是死路一條?！?/br>
    他柔聲安慰道：“玉貞，你就不要多想了。這都是命。也有富貴命，出身好，嫁得好，兒女孝順，一生順遂的?！?/br>
    她搖搖頭道：“大人，那個太難了。富貴人家的太太小姐，也各有難處，總要忍了這個忍那個。前半輩子靠娘家，后半輩子靠夫家，一個不牢靠，也就完了?！?/br>
    他說道：“我也做不了什么，只是你跟我在一起，就不需要忍。我要是不牢靠了，你也可以不要?！?/br>
    她就笑起來，低頭將醫案收了。方維忽然問道：“玉貞，你是大夫，我正有個事想問你?！?/br>
    她就愕然地問道：“什么事？是有人生病了嗎？我可不能隔空斷癥?！?/br>
    他想了想，說道：“假如有幾個人，都是面黃肌瘦的，只剩下一口氣了。你是大夫，里頭有個人，特別可憐?？墒悄闶掷镏挥幸桓藚?，是要給那個人都吃了，剩下的人各憑天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