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濟仁抬起臉來，滿臉都是眼淚鼻涕。他擦了擦，點頭道：“玉貞，你動手吧，若是不行……孩子就不留了?！?/br>
    盧玉貞小聲道：“師父，你們還年輕，留得青山在，不怕……”

    蔣濟仁站起身來，點點頭道：“你來吧……我還是不行，不能親自動手?！?/br>
    她進到屋里，洗了洗手，將剪刀拿起來，對準了皮rou，將半邊刀刃伸進去，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下了第一刀。蔣夫人掙扎了一下，被蔣濟仁死死抱住了，盧玉貞就透過血污，慢慢地在里面摸索。

    她用了點力氣，將胎兒向外拉了一下，先出來了一只腳。她忽然想到當日接生的情景，渾身血液都冰涼了，閉著眼睛喘了口氣，又將這只小腳推回去，摸到了另一只腳，攥緊了一起向外拽。

    她大聲道：“快了快了，師娘，再用些力?！?/br>
    蔣夫人也聽到了，咬著牙向下用力推。只是她痛了一天一夜，精力耗盡，又過了一陣，并無起色。

    蔣濟仁看著盧玉貞，慢慢搖了搖頭，用手比了個剪斷的手勢。她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再試一試?！?/br>
    她將手伸進去，又將皮rou剪了一刀。借著掙扎的勁，她手上猛然發了力，一團粘液和著血噴了出來，噴了她一身。她兩手之間熱乎乎地裹著一個小人兒。

    那是紫紅色的一團rou，身上沾了許多黏糊糊的東西。見嬰兒沒有動靜，盧玉貞抱著她轉過來，急忙向下拍她的背。

    拍了五六下，忽然嬰兒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啼哭聲，緊接著又是一聲。盧玉貞愣了一下，將她轉過來，就看到了一張皺巴巴的小臉，眼睛緊緊地閉著。她往下看，是個女孩子，手腳都齊全的。她叫道：“孩子……是好的?！?/br>
    世上從此多了一個人。

    第187章 老幼

    盧玉貞取了幾塊紗布, 沾了水將孩子身上擦了一遍，用棉布包裹起來，遞給蔣濟仁。他的手顫抖著, 硬是不敢接。

    她就笑道：“師父, 你怎么了？這可是你的女兒啊?！?/br>
    蔣濟仁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眼圈都紅了，又搖搖頭道：“她這么軟, 脖子都還沒支起來呢。還是你抱著吧，我怕待會頭暈沒了力氣, 摔到她?！?/br>
    她抬頭看去, 見他脖子上又滲出血來, 嘆了口氣道：“我再去拿些傷藥來?！?/br>
    蔣濟仁道：“先不用去，我這邊沒什么，一時半會還撐得住?！?/br>
    他抬起手來，想碰一碰女兒的臉蛋，又縮回去了, 笑道：“我手上不大干凈，只怕弄臟了?！?/br>
    蔣夫人慢慢睜開眼睛，喘了幾口氣, 勉強抬起手指頭來招了一下。

    盧玉貞知道她要看看孩子, 就抱著孩子坐在她旁邊，轉過去給她看。

    蔣夫人的眼睛很無神, 看到女兒, 才慢慢聚了焦。她恍惚了一下, 開口問道：“手指頭腳趾頭數過了沒有？”

    蔣濟仁忍不住笑了, “都數了，都是十個?！?/br>
    蔣夫人又仔細地盯著, 問道：“怎么……這樣黑。臉怎么皺巴巴的?！?/br>
    盧玉貞笑道：“小孩子都是這樣，長開了就好了。你們倆都長得這么好看，師妹一定是個大美人?！?/br>
    蔣濟仁也道：“我小時候也這樣，我娘說我生出來可難看了，把她嚇了一大跳呢?！?/br>
    蔣夫人松了口氣，見孩子在襁褓中張開小嘴巴，又問：“能給她……吃點什么?！?/br>
    盧玉貞道：“熬些米湯，她能吃的?！?/br>
    蔣夫人有點著急，蔣濟仁就攬著她道：“孩子吃兩天米湯，沒什么的。你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萬事都別想。你覺得怎么樣？”

    她喃喃道：“有點發冷。疼得很?！?/br>
    蔣濟仁伸手端過一碗藥來，微笑道：“這個是麻藥，你喝了好好睡一覺。剛才胎盤也下來了，還算順利。你下頭的傷口大了些，得趕緊縫上?！币娝行┖ε?，又道：“不過你放心，我親自動手，一定弄得好好的?！?/br>
    蔣夫人渾身濕透了，已是精疲力竭。她微微點點頭，將麻藥就著他的手喝了下去，慢慢閉上眼睛。

    蔣濟仁等她睡著了，開了自己的藥箱，取了一根大針，用蒼術熏過，又取了些桑皮線穿上，俯下身仔細縫合。

    孩子忽然尖利地哭起來，盧玉貞怕蔣濟仁分心，只得抱著她到了另一間屋子，輕輕拍著，嘴里胡亂哼了些兒歌。

    拍著拍著，孩子卻越哭越大聲，她轉臉看去，見到孩子靠在自己肩膀上，五官都扭成一團，也著了急，嘴里道：“快了快了，很快有吃的了?！?/br>
    她越哄越不行，不由得心煩意亂。不一會兒，蔣濟仁出來了，見到這個場景也慌亂起來，問道：“是不是哪兒不對？”

    她就說道：“要不師父你看著她，我去燒火?！?/br>
    蔣濟仁點點頭，走上前來，伸手比劃了幾下，慢慢從她手里接過去。孩子的臉貼著他的胸膛，他一動也不敢動。

    午后，街上的人漸漸多起來了。從街的一邊過來幾個叫花子，手里抬著個木頭籠子，里頭捆著一只臟兮兮的黃狗。黃狗一身的泥和血污，低著頭嗚嗚地發著低吼，兀自在伸頭撞著籠子。

    楊安順滿身都是泥，瘸了一只腳，慢慢走在后面。走到采芝堂門口，他們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