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謹嗯了一聲，就摸索著給他按腿。他聽著外頭的雨聲，微笑道：“我倒巴不得腿再疼些。咱們再等一天，估計就見分曉了?！?/br>
    采芝堂一樓大堂內，蔣夫人招手叫楊安順過去，將賬目遞給他道：“你先學著怎么看賬目。帳房先生把帳理出來，到咱們手里得先看看流水，還有總清賬。賬目往來是入帳頂格，出賬退格?！?/br>
    楊安順將賬目細細看了一遍，蔣夫人又道：“做掌柜的，又不光只是看個數目。哪種藥賣的快，那些病人來的勤快，都得記下來?！?/br>
    他手里拿著算盤核了一陣，又問道：“大掌柜，這些賒賬的，一直都沒有來還，怎么辦？”

    蔣夫人嘆了口氣道：“三個月沒還的，便算是死賬?！?/br>
    正說著，忽然有個男人沖了進來，疾走了幾步，倒在地上，不斷抽搐。蔣夫人被嚇了一跳，看他一身泥，渾身衣裳也是破爛成布條，皺著眉說道：“莫非是乞丐？”

    楊安順也愣住了，說道：“大概是吧?！?/br>
    蔣夫人道：“估計是在外頭得了病沒錢治?！?/br>
    楊安順探頭看了一眼，笑道：“要不我去瞧瞧?！?/br>
    蔣大夫起身道：“你們先別動，我來看看?！?/br>
    他走上前去，看這人頭發亂蓬蓬地披散在臉上，五官扭曲，滿臉漲得通紅，嘴里呵呵有聲，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他俯下身，剛要摸病人的手腕子，那人睜大了眼睛，忽然一把將他的手甩開，嘴里吐出些白沫來。

    病人的力氣很大，蔣大夫被晃了一個趔趄，愣了一下，說道：“莫非是中了毒？”就對楊安順道：“要不先拿個罐子，給他灌點水看看效果?！?/br>
    病人聽到他最后一句，忽然發了狂似的撲上來。蔣濟仁不留神，就被重重地撲倒在地。病人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就沖著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蔣濟仁倒在地下動彈不得，肩膀上的鮮血直流下來。蔣夫人率先反應過來，叫了一聲“伯棟”，就沖上前去，死命拖拽那個發狂的病人。那人神智瘋癲，力氣卻大，往外推了她一把，她就滾到一旁。

    蔣濟仁回過神來，叫道：“娘子，你快走！”就拼命上手去推。蔣夫人爬了起來，并沒有逃走，反而又合身上前，使勁掐著那人的脖頸。楊安順也上來了，扳著那人的胳膊，嘴里叫道：“大掌柜，你走?！?/br>
    蔣濟仁勉強說道：“你快走，孩子……”剛說了一句，又被咬在脖頸上，一時鮮血直涌出來，濺了一地。

    大堂里還有一個伙計在打掃，想要回后院叫人，嚇得腿腳都軟了，一時呆在當地。

    幾個人糾纏在一起，病人力氣奇大，楊安順也拖不動，蔣夫人只是拼命去掐他的脖子，那人吃痛，轉過頭來，張口在她的手腕上也咬了一口。蔣夫人咬著牙，手里并沒有松。

    忽然砰地一聲，病人整個人僵直了一瞬，癱軟了下去。楊安順抬頭看，是盧玉貞抄著一張條凳，打在了病人的后腦。

    楊安順將他推到一旁，蔣夫人臉色煞白，坐在地下不言語。盧玉貞上前跪倒在蔣濟仁身邊，見血已經流了他整個袍子，嚇得整個人都哆嗦了，顫著聲音叫道：“師父，師父?！?/br>
    蔣濟仁閉著眼睛不言語。盧玉貞抖著手按著血管給他止血，又轉頭看著楊安順道：“快把傷藥拿過來?！?/br>
    楊安順急忙從柜子里取了那瓶傷藥過來，盧玉貞剛要上藥，蔣濟仁卻睜開眼睛，掙扎著開口道：“玉貞，先拿水來沖，這大概是癟咬病，那人……被瘋狗咬了……”

    盧玉貞聽了，臉色慘變，定了定神，小聲對楊安順道：“快提桶水來?！?/br>
    她又回頭見蔣夫人手腕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在地上積成了一灘。

    蔣濟仁強撐著爬起來，見到這個情景，搖頭道：“娘子，你……你怎么不走？”

    蔣夫人喘著氣道：“伯棟，我……我只想著咱們一家人，死也死在一處?！?/br>
    蔣濟仁看了看她的手腕，低聲道：“娘子你不該這樣?！?/br>
    楊安順拎著冷水桶過來，蔣濟仁指著蔣夫人，他就明白了，盧玉貞給她仔細地洗了一遍手腕，上了藥，用紗布扎起來，又給蔣濟仁也沖了沖。見血流不止，又拿了些三七粉過來給他吃了，才慢慢止住了。

    蔣濟仁臉色煞白，低聲道：“玉貞，這個病……我跟你師娘都被咬了，說不定就會發作，發作起來必死無疑?！?/br>
    盧玉貞腿腳一軟，就跪了下來，連連搖頭道：“師父，你不會死的?！?/br>
    蔣夫人咳了一聲，鎮靜地道：“安順，你安排人雇輛車，送我和蔣大夫回家去。我們就在家里把門關了，若發作了，也不傷著別人?！?/br>
    盧玉貞聽得肝膽俱裂，拉著蔣濟仁的袖子道：“師父，有法子的對不對，有沒有解藥？”

    蔣濟仁道：“葛洪倒是有個方子，說是用咬人的瘋狗的腦髓涂在傷口處，便不能發作了?？墒恰彼戳艘谎蹤M躺在地下的病人，嘆了口氣道：“這人已經神志不清，又上哪兒找瘋狗，滿城去找，豈不是……大海撈針?！?/br>
    盧玉貞已經呆了，腦中轟轟作響。蔣濟仁道：“玉貞，生死有命，這個病不一定發作，我就賭一次，若是賭輸了，也沒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