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碧桃被說得臉色蒼白，猶豫了一下道：“那去您的值房說吧?！?/br>
    方維帶她進了屋, 又叫小宦官上茶。謝碧桃扭扭捏捏地站了會兒，忽然從懷里掏出一張帕子，上前放在方維桌上。

    他打開一看，見里頭包著一錠金花銀元寶，約莫有七八兩，一下子站了起來，皺著眉頭道：“你這是干什么？”

    謝碧桃低著頭道：“我……想請少監行個方便?！?/br>
    方維心里明白了，肅然道：“謝姑娘，你若是課業不順，教習的時候便說出來，我自然教你。你們一塊上課的，也有三十多人，要考女秀才，都是憑自己的本事。我若是收了你的銀子，與你方便，那些老實讀書的宮女們豈不是要吃虧。你……拿回去吧，我只當沒看到?！?/br>
    謝碧桃低著頭不言語，也不動彈。方維喝了口茶，指著元寶道：“你自己拿，別讓我扔出去?！?/br>
    謝碧桃見他十分堅持，自己慢慢上來，將元寶收回去了。方維見她一臉羞慚，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自己咳了一聲，又道：“你年紀輕輕，心思重了些，一時想岔了，下不為例?！?/br>
    謝碧桃憋出一句：“多謝少監?！?/br>
    方維道：“說起讀書寫字的底子，你比她們都好得多。再用心多念幾個月，想考取也不是難事。再說，我聽說你是貴妃娘娘宮里的大宮女，有頭有臉，賞賜也不少。當女官，不一定有你現在的日子舒服，也不必強求?！?/br>
    謝碧桃聽了這話，臉色紅了又白，忽然直直地跪了下去，小聲道：“我想請少監幫個忙?！?/br>
    方維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冷冷地道：“你若是這樣冥頑不靈，也不要怪我了?！?/br>
    她見他起身要叫人，連忙解釋道：“少監，我有苦衷。我想托您買些藥?！?/br>
    方維愕然道：“買藥？”

    她就說道：“我父母雙亡，只有個親生妹子，寄居在親戚家，去年被選進宮里來了，才十一歲，現住在玉鴻觀外頭。她們這些女孩子，都是要取月信給圣上煉藥的，所以關著不讓見外人?！?/br>
    方維吃了一驚，扭頭見外頭無人，低聲道：“你小心說話?！?/br>
    她就小聲道：“她們每日寅時就要去御花園里，從芭蕉葉上取甘露給圣上飲用。平日飲食，只許吃些菜葉，喝些清水，說是要清潔身體。都是十一二歲的姑娘，哪里經得住這樣煎熬，我苦苦求人，好不容易進去看了一次，我妹子臉色枯黃，骨瘦如柴，都已經沒有人形了。據她說過年到現在，已經是死了三四個，都抬出去燒了?！?/br>
    方維聽到最后，有些心軟，問道：“能請大夫診治么？”

    謝碧桃道：“宮里的規矩，您也懂的。宮嬪以下有疾，醫者不得入，以證取藥。宮女更是請不到大夫?！?/br>
    方維問道：“那你是想……”

    謝碧桃道：“我雖是貴妃娘娘的宮女，有些臉面，可是畢竟要隨侍主子，十分不便。我考女官，也是想做尚食局的司藥，月錢高一些，日常也能取些藥物?！?/br>
    方維道：“考女官是要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說了算，我卻不能給你開這個口。何況念書的宮女們，人人都有難處?！?/br>
    謝碧桃看著他，低聲道：“不敢勞動方少監。我想著上次您給金英的傷藥，說是在外頭配的。金英跟我說很是有效。所以我就斗膽來求您，能不能從外面配些補藥，給我妹子補一補身體，好歹……撐過這半年，等我考上了女官，就不愁了?！?/br>
    方維猶豫了一下，就問道：“那你想要什么樣的補藥呢？”

    謝碧桃見他口氣松動了，連忙道：“他們說人參是吊命的，我想著……能不能買些好些的人參。我以前托別的中官去買，買回來的都是桔梗粘了末子的西貝貨?！?/br>
    方維想了想，點點頭道：“我給你去問問?！?/br>
    謝碧桃喜出望外，掏出那包銀子，笑道：“這個先給少監，只當是定錢。若是品相好的，我也有些積蓄，添多少都使得?！?/br>
    方維擺擺手：“我先問著，若是有合適的，你再給我就是?！庇中÷曊f道：“謝姑娘，宮里煉丹的事，人前人后，都不要再提?！?/br>
    她就歡喜地點頭道：“謝謝方少監提醒，我曉得了?！?/br>
    她抬頭看著方維，眼睛里閃著喜悅的光：“方少監，對不住，我原以為你是心狠手辣的人?！?/br>
    方維笑了，端起茶碗道：“你們怎么看我，也不要緊。我們原是師生，俗話說，嚴師出高徒。你們只要將書讀好了就是?！?/br>
    謝碧桃走了，方維坐著思量了一會，就起身往北鎮撫司衙門去。

    到了陸耀值房一看，他人不在屋內。他又出門一問，一個百戶道：“陸指揮這幾天都在刑房里頭吧?！?/br>
    他往刑房走，撲面而來的便是極濃重的血腥味夾著腐臭味，令人作嘔。他用手掩住口鼻，進了刑房，笑道：“我過來瞧瞧?！?/br>
    陸耀坐在椅子上，正看著人用刑，幾個百戶將兩個人吊在半空中，用鞭子抽。每過一下，便是慘叫一聲，身上多一道深重的血痕。

    陸耀起身笑著給他看座：“這幾日正忙著審這兩個人，你來幫忙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