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吃痛，一下子發了狂，嘴里叫道：“這小崽子……”舉起手掐著他的脖子。盧玉貞見勢不妙，從布包里極快地抽出一根長針來，握在手里便要刺下去。忽然旁邊一個人將那人的手腕子抓住了，冷冷地道：“欺負小孩子，不算本事?！?/br>
    那人手上劇痛，嘴里罵了一聲，抬頭看見是陸耀，立時委頓下來，將鄭祥放了。陸耀將手放下去，擦了擦手，招手叫了蔣千戶過來道：“我看這人有些可疑，抓回去，打著問?！?/br>
    盧玉貞將鄭祥搶了下來，背身將他護住了，只覺得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她又低頭柔聲道：“傻孩子，你出來干什么。你又打不過他，別吃這個眼前虧?！?/br>
    鄭祥一臉倔強地答道：“干娘，我總不能讓他欺負你?！彼鋈辉谌巳褐锌吹綇堉秀懻等坏乜粗?，就點了點頭。

    她聽了這句，心軟得說不出話來，牽著鄭祥的手往外走，地上的舉子們各個目光復雜地看著他們。她瞥了他們一眼，不以為意。

    那個剛才叫“慢著”的舉子嘴角吊起一個笑來，慢悠悠地說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樣貪慕富貴、毫無廉恥的婦人竟也當了大夫?！?/br>
    鄭祥一下子停住了腳步，氣的滿臉通紅，指著他道：“你嘴放干凈些?！?/br>
    盧玉貞搖頭道：“孩子，咱們不要搭理他?！?/br>
    那個舉子笑道：“誰伺候不干不凈的人，誰自己知道，也不用我說?！?/br>
    鄭祥怒極反笑，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又道：“人之異于禽獸者幾希，今日我還是見到了?！?/br>
    盧玉貞趕忙拉住他，又看著這個舉子道：“我的確是開藥鋪當大夫的?？追骄褪俏壹宜庝佔龀鰜淼?，在座的我估計也有人喝過。若是嫌棄，都吐出來便是?！?/br>
    舉子們聽了，又亂哄哄地議論起來。那人想再說兩句，陸耀就過來叉著手站在他面前，眼神狠狠地盯著他。他咬了咬牙，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陸耀忽然開口問道：“宅乃事，宅乃牧，后面是什么？”

    那人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陸耀冷笑道：“這都答不出，你是舉人嗎？”又指著他道：“帶走，用心打著問?！?/br>
    周圍的舉子們聽得分明，也都呆了。陸耀點點頭，又朗聲道：“你們所思所求，我也清楚，只不要中了小人的道?！?/br>
    雨將盧玉貞的頭臉都打濕了。她攏了一下散落的頭發，將它歸置到耳朵后面，神態漠然地從舉子們中間穿過。楊安順在一旁呆呆地站著，見她出來了，便小聲道：“盧大夫，咱們回鋪子里去吧?！?/br>
    她就點了點頭，又問鄭祥:“你要不要緊？”

    鄭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搖頭道：“他就掐了一下，不大要緊?！庇挚戳丝礂畎岔?，笑道：“謝謝這位大哥，剛剛護著我干娘。你有沒有事？”

    楊安順聽了“干娘”兩個字，臉一陣紅一陣白，咬著嘴唇擠出幾個字來：“我沒事?！?/br>
    陸耀也過來了，正色道：“我派兩個人送你們回去?！?/br>
    盧玉貞搖搖頭道：“不用?！?/br>
    陸耀道：“這事原是我考慮不周了。如今抓了個人，雖說是殺雞儆猴，也保不定有人挾私報復?！?/br>
    正說著，蔣千戶過來拱手道：“陸指揮，禮部尚書嚴大人到了?！?/br>
    陸耀哼了一聲道：“這是他的地盤，卻一直縮著不肯來，終于鬧得撐不下去了，才過來?；仡^都遣散了，倒是大功一件?！?/br>
    他又對著盧玉貞道：“你們先走吧，我怕他一過來，局面更亂?！?/br>
    她嗯了一聲，又問：“那幾個暈倒的怎么辦？”

    陸耀笑道：“你還惦記他們呢。他們自己請大夫去，不勞動你不是更好?！?/br>
    兩個百戶一前一后，護著他們離開了。盧玉貞拉著鄭祥，楊安順跟在后面，三個人都默默無言。鄭祥在街角叫了一輛馬車，便回宮去了。她和楊安順進了鋪子，蔣夫人在大堂里正走動著，見他們都一臉疲憊，詫異道：“你們……”

    盧玉貞忽然覺得渾身上下都酸軟起來。她勉強笑了一下，道：“師娘，我想上樓去歇一歇?！?/br>
    她進了自己的房間，插了門閂，在鏡子面前坐下來，看脖子上留了一大片紅痕，自己拿了藥油，在上面揉了揉，又到盆架邊上洗手洗臉。

    熱水的水汽撲在臉上，她一點一點地將灰塵清洗干凈，又回到鏡子前坐了。她捂住了臉，仿佛全身失去了力氣，眼淚忽然直流下來。

    她只是呆呆地坐著，什么都不再想，腦子里是一片空白。坐了一會，忽然聽見有人敲門，蔣夫人在外頭輕聲說道：“是我。玉貞，能進來嗎？”

    她擦干了眼淚，去開了門。

    蔣夫人手里端了一碗姜湯，笑道：“我怕你們中了寒氣，叫他們給熬的，你先喝一些?！?/br>
    她就搖頭道：“師娘，怎么能勞煩你過來?！?/br>
    蔣夫人把姜湯放下來，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了。盧玉貞怕她坐著難受，又遞過一個靠墊去。

    蔣夫人換了幾個姿勢，才安穩地坐下了?？此劬t紅的，嘆了口氣，開口道：“玉貞，安順跟我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