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炷香的工夫，他們到了土坡頂部，方維指著下面：“就是那兒?！?/br>
    她在高處就望見一片蒼茫的白色，中間點綴著幾片黑色的樹林。不遠處是一個很大的湖，寬闊的冰面被皚皚的白雪覆蓋了。

    方維道：“咱們到湖邊去吧?！庇诌o了她的手，“下坡的時候要留神?！?/br>
    他們小心翼翼地向下行進，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樹梢上掛滿了雪，像是白色的珊瑚。林子中并無人跡，他們趟著雪走過來。湖邊有幾塊突出的石頭，方維就用袖子將雪掃了下去，露出青黑色的石面。

    他笑道：“南方的小姑娘沒見過這么大的雪吧?！?/br>
    她把手抄在袖子里，臉頰通紅，嘴里吐著白氣，笑道：“沒見過，我們老家那里，結冰也就那么幾天?！?/br>
    方維將四喜遞給她抱住，把包袱放在石頭上解了，打開幾層油紙，里頭卻是兩雙薄薄的靴子。

    她見這靴子底部十分奇特，鑲著一根長長的鐵條，就好奇地拿起來看。

    他接了過去，笑道：“小心割了手。打水漂我是及不上你的了，只能給你演一下這個?！彼衙扌摿?，換上靴子，就往湖里走。

    她嚇得心跳都慢了一拍，連忙道：“大人，不要?！?/br>
    方維轉過臉來，笑道：“很結實的，這冰少說也有三四尺厚，別說人了，過馬車都可以?！?/br>
    她拉著他的袖子道：“萬一……”

    他搖搖頭道：“別怕，我會玩這個的，當年玩的熟了?！彪p腳一蹬，他就離了岸邊。開始還是慢慢的，后來他大概是熟悉了，腿上加了力，他就像箭一樣飛馳向湖心，漸漸變成視野中間的一個小點。

    她把四喜緊緊地抱在懷里，心里怕的要命，眼睛眨也不敢眨，看見小黑點在湖中央晃了一個圈子，又漸漸變大。他向她疾馳過來，就在她面前很瀟灑地停住了，微笑道：“好看不好看?！?/br>
    她松了口氣，拉著他的手道：“嚇死我了?！?/br>
    他搓了搓手，笑道：“玉貞，你要不要玩？這邊的人過了十五就要鑿冰捉魚，所以有這種冰擦。我就跟他們借了兩雙。以前護城河冬天結了冰，能拉著冰床在上頭玩兒。我干爹就讓二哥在前面拉著繩，他抱著我在后面坐車，他就嘟嘟囔囔的?！?/br>
    說著說著，他就笑起來，拉著她的手道：“你來試試?！?/br>
    她把四喜放下來，讓它自己在雪中撲騰著玩兒。他蹲下身去，給她把棉鞋脫了下來，又幫她穿上冰擦，笑道：“我大概記得你的腳是這樣大小。還好你不是小腳?！?/br>
    她鼓起勇氣，慢慢挪了兩步，方維道：“你膽子大，一定可以的?！彼斐龈觳沧屗钪?，往冰上走。

    剛一上冰，她腳下一滑，就猛然向后栽下去。他趕緊扶住了，她就整個人倒在他懷里，窘迫地笑起來。

    他抱著她，兩個人一邊對視一邊笑。他就低頭道：“別怕，都是摔過來的?！庇致趟律碜舆~步。她試了幾次，漸漸會了，扶著石頭小心翼翼地走。

    他默默地在旁邊看著，時不時扶她一把。她一步一步走得順了，就搭著他的手，在湖邊晃晃悠悠地滑起來。

    她笑道：“沒想到這么好玩?！?/br>
    方維只是笑。她試著使力，忽然又倒了下去，膝蓋磕在冰面上，連帶他也跟著倒了。

    他連忙起身將她扶著，她卻搭著他的脖子笑道：“我先歇一會兒?！?/br>
    他就不動了。她望著他的眼睛，里頭映著藍天和白雪，澄澈得像一塊冰。她傾身上前，吻著他冰冷的嘴唇。冰慢慢化開了。

    隔著棉衣棉袍，他們的心撲騰撲騰地跳在一處。她笑道：“就咱們兩個人?！?/br>
    這話說得沒有前言也沒有后語，但是他聽懂了，微笑道：“對，就咱們倆?！庇謸u搖頭：“別的咱們都不管?！?/br>
    他捧著她的臉，衣服很臃腫，她的臉藏在里面，顯得格外的小。他想著第一次見她，她濃妝艷抹在院子里向下一跪，眼睛里是討好的笑。他忽然心疼得一縮，低聲道：“原來你還這樣小，還是個小姑娘呢，我就讓你這樣辛苦?！?/br>
    她愕然地抬頭，微笑道：“大人，你也只不過比我大幾歲，怎么這樣老氣橫秋的?！?/br>
    他就笑了笑，拉著她起身道：“趕緊動起來還有點熱乎氣，不動非著涼不可?！?/br>
    他們手拉著手在湖面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偶爾她倒下去，他就扶起來，兩個人就對著傻笑一陣子。

    過了不知道多久，天又下起小雪來，她看到他眉毛頭發上也掛滿了雪花，輕聲道：“咱們走吧?！?/br>
    他又依依不舍地向湖中間望了望，笑道：“回家吧?！?/br>
    他們在岸邊將靴子換了。四喜自己在雪地里玩的累了，趴在石頭上一動不動。盧玉貞抱起它來，嘴里哄了哄，它脖子才轉了一下。

    他收拾了東西剛要走，忽然見石頭邊上有一株臘梅，姿態秀逸，頂著冰雪開得生機勃勃，滿樹紅色的花朵映在雪里，更顯得清麗絕倫。

    他倆走到樹下站定了，聞到一股清冽的香味。她拍掌笑道：“好俊的花兒，這么好看?！?/br>
    他見她笑得燦爛，心中一動，伸手摘下來一枝，遞給她道：“花很美，跟你這樣相配?！庇州p輕說道：“青羊宮里春來早，初見梅花第一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