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摸摸鼻子：“世子爺跟著崔崐，到處搜尋叢綠的蹤跡?！?/br>
    提起這位大大受了情傷的世子爺，司南十分感慨。

    郡王妃走后不久，郡王爺入宮面圣，領下出兵的虎符。大隊人馬為著隱秘起見，大半夜就出發了。誰知離開北盛沒多久，世子爺一人一馬狂追而來，面色差得馬上要昏死過去似的。

    “表哥，我要跟你去虞國?！?/br>
    澹臺楨皺起眉頭：“你這副病蔫蔫的樣子，怎么跑出來的？皇叔皇嬸知道么？”

    澹臺懷瑾望了望來時的路，苦笑一聲：“父親和母親聊天時說漏了嘴，我才知道表哥又領兵去虞國了。我身上還掛著監軍的職位，自然應該跟著?！?/br>
    “胡鬧，這次用不著你，快回去?！卞Ｅ_楨點了一隊人：“送世子爺回北盛?！?/br>
    “慢著，表哥，我這病從何而來，你是清楚的。我留在北盛，大約是活不長了的?！?/br>
    “你！”澹臺楨待要訓斥，轉念一想，自己何嘗不是被情所創，只不過他的意志，沒有澹臺懷瑾這般軟弱罷了。等抓住了云意和叢綠，澹臺懷瑾便會不藥而愈。

    “黎川，飛鴿傳書給皇叔，就說懷瑾我帶著了?！?/br>
    澹臺懷瑾凹陷的眼窩發出神采：“表哥，多謝?！?/br>
    “你給我振作起來，若是誤了大軍趕路，我拿你是問！”

    就這樣，澹臺懷瑾一路跟著來了云澤郡。澹臺楨一面直奔郡君府，一面暗地里派崔崐搜尋云意的蹤跡，澹臺懷瑾心系叢綠，自然是與崔崐一同去了。

    澹臺楨頷首：“既如此，你給崔崐傳書，讓他有消息就傳回‘觀滄?！??！?/br>
    司南應下了，派人去‘觀滄?！?，索性那么大的園子，又是郡王住過的，一時還未有人購買，收拾一番便可入住。

    幾月過去，虞美人已經凋殘，拂面的海風帶著冷冽的氣息。澹臺楨登上高樓，眺望灰藍的海面。

    一對白色的海鳥飛過，落在礁石上，相互梳理羽毛，親昵無間。

    “郡王，您這么在這兒吹風呢？”

    冰玉般的聲音令澹臺楨瞳仁一縮，他急切地回頭，看到了寤寐思服的倩影。她穿著海天霞流云錦的襦裙，層層的花紋如波浪鋪開。

    “你竟在此處！”

    云意的笑如海上的薄霧，一吹便散：“郡王的心在何處，我就在何處?！?/br>
    澹臺楨急切地走過去，想要抓住她，狠狠地揉進懷中，可是手指一觸碰，她便如云煙消失在原地。

    “小意！小意！”澹臺楨四處尋找著，然而空落落的高臺上，只有風聲和浪聲。

    “郡王，您在喚人么，有何吩咐？”有小兵跑上來問。

    澹臺楨揉揉眉心，才驚覺方才那一幕，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郡王？”

    “無事，你下去罷?！?/br>
    小兵不明所以，但還是退下了。

    約莫是這幾日急行軍有些疲憊，所以晃神了。澹臺楨自嘲一笑，往樓下寢居走去。寢居的被褥承塵都已經換過了，找不到昔日的蹤跡。半開的窗欞上，掛著一串貝殼做的風鈴。

    澹臺楨心念一動，喚人過來：“去問問，這個貝殼風鈴是怎么來的?！?/br>
    小兵出去了一炷香的時間，回來道：“回稟郡王，據周圍的人說，這串貝殼風鈴是一個帶著小女孩的婦人送過來的，要送給住在這兒的美麗夫人。當時郡君大人恰好路過，就讓下人們掛在此處?！?/br>
    原來，是船主的妻子送過來的，她們一片好意，豈知那位美麗的夫人，接不到了。

    貝殼風鈴無知無覺，清脆地響。

    樓下傳來腳步聲，卻是崔崐與澹臺懷瑾回來了，澹臺懷瑾滿臉放光，與之前的狀態判若兩人。

    “你們這是——”

    澹臺懷瑾舉著半個饅頭，興奮地說：“表哥，我們找到表嫂和叢綠的蹤跡了！”

    晦暗的古井泛起漣漪，映出黃昏的霞光：“在何處！”

    “表哥，之前表嫂在云澤郡的時候，不是與聶思遠的妻子交好？我們聽說她最近去過郊外的明瓏庵帶發修行，就過去看看，沒想到還真找到了線索，你看這個還剩一半的花饅頭，我敢肯定，這是叢綠做的?！?/br>
    花饅頭已經發黑了，層層疊疊的花瓣，的確似曾相識。難為澹臺懷瑾，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找到的。

    “這么說，云意來過云澤郡，還見到了顧淑慎——”澹臺楨霍然走向門外，遙遙望向郊外的方向。

    “崔崐，去請聶夫人來一趟?！?/br>
    “知道了?！贝迧娀顒恿艘幌率帜_，縱身躍起。

    澹臺懷瑾慢慢地平復呼吸，小心地把半個發霉的饅頭收起來。他看了一眼澹臺楨，道：“表哥心里也高興罷，表嫂快找到了?！?/br>
    澹臺楨橫他一眼：“等找到她再說，她可聰明呢，每每出人意料?！?/br>
    澹臺懷瑾笑了：“這語氣，仿佛有些驕傲似的?！?/br>
    “你看看你頭上的汗，快擦擦，這一通上山下山跑將下來，可別又病了?！?/br>
    “不會！”澹臺懷瑾滿不在乎地用袖子擦汗：“表哥，這一路行來，我已經大好了?！?/br>
    可不是，趕路很急，每日倒頭就睡，見rou就吃。澹臺懷瑾反而褪去了病懨懨的樣子，又有了精神。

    “正好，待會兒寫信給家里報平安?！?/br>
    澹臺懷瑾痛快地應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喜憂參半

    一聽說郡王有請,顧淑慎不用人催，就急匆匆地趕來了。

    “殿下，您喚我來,可是要問思遠的事？”

    澹臺楨不置可否，吩咐下人給顧淑慎上茶，顧淑慎只得按捺性子，勉強喝了一口。

    這一口，令她愣住了。這不是眀瓏庵的粗茶么？怎么會出現在郡王的案頭？

    冰涼的感覺如蛇一般爬上她的心頭，顧淑慎緊緊握著茶盞,沒有說話。

    “聶夫人，是否覺得這茶十分熟悉,眀瓏庵的茶,清淡之中別有滋味?！?/br>
    “臣婦知道,臣婦曾經在眀瓏庵住過一些時日?！?/br>
    “那么,喝完舊茶，夫人能否告訴我,是不是遇到了舊人？”

    顧淑慎眼皮狠狠一跳,心中天人交戰。澹臺楨卻不會等她思慮再三,冷笑道：“聶思遠，他還在牢獄之中?！?/br>
    “郡王！”顧淑慎的嘴角咬破了,溢出鮮血：“我確實在眀瓏庵附近的山溪救起了娢meimei,她與叢綠在眀瓏庵休息了一夜，天明就離去了?！?/br>
    仿佛晨起呼吸到了林間的清新氣息,澹臺楨心清目明。終于,時隔一個月,他再一次聽到了云意的確切消息。

    這個女人，要從大霧之中露出行跡了,哼，很快，她就會重新落在他手掌心里。到時候，他會教她嘗嘗他的厲害。

    等等，方才顧淑慎對她的稱呼——

    “娢meimei？”

    顧淑慎忙解釋：“云意meimei小名叫娢兒，她親口說的，親手沾水寫的。左女右含?！?/br>
    “娢兒，娢兒?！卞Ｅ_楨指尖輕動，細細寫了一遍。心中諷刺不已，同床共枕數個日夜，他居然是從別人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小名。

    “煩請夫人引路，同我去一趟明瓏庵?！?/br>
    黃昏如鐘，聲聲催人歸。明凈師太外出講經歸來，看到徒弟們都局促地在門外站著，頓覺奇怪：“你們怎么回事？這個時辰不是應該在準備飯食？”

    明流見到明凈師太回來，眼睛一亮，迎上前去急急忙忙說：“師父，并非是徒兒們躲懶，而是庵中來了男客?？雌饋硎帧馈缓萌?。徒兒們不知如何招待，就聚在此處商量商量?！?/br>
    明凈師太皺眉：“我們明瓏庵雖不是鼎鼎有名的大庵，好歹也有些年頭。平常有男客陪著女眷過來，無不規規矩矩等在庵外，就連郡君大人也不例外。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膽大妄為？”

    明燈接話：“是顧施主帶來的，兩位男客，一主一仆?？搭櫴┲鞯臉幼?，對身份高的那位男客十分忌憚?！?/br>
    “隨我去問個究竟?！泵鲀魩熖凰Ψ鲏m，快步入內，明燈等人隨后跟上。一行人路上遇到捧著托盤的小弟子，小弟子朝顧淑慎原來住的禪院努嘴。

    “行，知道了，你下去罷?！泵鲀艨匆谎弁斜P上分毫未動的西湖龍井，這是她們明瓏庵里最好的茶，一向只招待身份貴重的客人。

    “是，師父，師姐?！毙〉茏优踔斜P走了。

    幾人走到禪院外，一眼便看到了立在禪房外的帶刀男子，面皮斯文，卻一身英氣。他的旁邊，站著神色恍惚的顧淑慎。

    明凈師太念一聲佛：“阿彌陀佛，有遠客到，貧尼卻來遲了，失禮失禮?！?/br>
    司南笑著行禮：“您就是明凈師太罷？在下是司南，瀚?？ね醯南聦??！?/br>
    “瀚?？ね醯南聦?？”明凈師太大驚：“這么說，這里頭的是——”

    司南點點頭：“正是，先前有女逃犯偷偷潛進眀瓏庵，我們郡王是來查線索的，還請師太行個方便?！闭f罷，拿出了郡王府的令牌。

    明凈師太神色肅然：“既然是追查逃犯，郡王殿下可便宜行事，不知是否有什么地方讓貧尼幫忙?！?/br>
    正說著，一間禪房的門開了，明凈師太認得，那是間空的，原先顧淑慎住在隔壁，寬敞一些。

    玄色衣袍由暗到明，上面的金銀絲線若隱若現。隨后，修眉深目的面容，出現在眾人面前。

    “拜見郡王殿下?！泵鲀魩熖B忙行禮，若說她剛才還有幾分懷疑的話，此時已深信不疑。如此容貌氣度，當真在云澤郡找不出第二個。

    幾位尼姑頭都不敢抬，低聲念佛。

    “明凈師太，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這房間里的被褥和茶具，可否帶走?！甭曇羧缟钏魅?，清冽冰冷。

    “自然是可以的?！?/br>
    “好，多謝師太?！卞Ｅ_楨轉回身，將被褥一卷，施施然走出來，對司南使個眼色。

    司南連忙去打包茶具，出來的時候，給師太一錠銀子。

    明凈師太一行人還對著抗被褥的背影發呆，司南喚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呃，敢問小哥，郡王他為何——”

    司南隨口胡謅：“嘿嘿，師太不必多慮，是我們郡王手下亡魂太多，夜間睡不安穩，所以就想買這浸染了佛香的被褥，回去睡個好覺?！?/br>
    明凈師太恍然：“施主早說啊，這禪房許久無人居，被褥不甚干凈。明瓏庵中有更好更柔軟的被褥，可以送與瀚?？ね?，郡王若是喜歡佛香，貧尼也可在將被褥在佛前置放幾日。勞煩施主快快去攔住郡王，將被褥置換?！?/br>
    顧淑慎眼角抽了抽，看向別處。

    司南笑道：“師太，多謝多謝。只是郡王有自己的喜好，他看上什么就是什么，我作為屬下不敢多嘴?！?/br>
    “這樣啊，那由著郡王罷?！泵鲀魩熖行┻z憾，也有些慶幸。還以為庵中出了什么要緊的事兒，原來不過爾爾。

    “線索已經查完了，我們這就告退，不打擾庵中清凈?！彼灸瞎笆?。

    “如此，貧尼就不打擾大人的公務了?！泵鲀魩熖尦鋈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