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卷失蹤
暮色如潑翻的墨汁浸透維港,程悅心駕車卡在晚高峰車流里,儀表盤時鐘的幽藍熒光映著《容易受傷的女人》前奏。 電臺猝然撕裂情歌旋律,「立法會議員鄭志豪涉嫌收受利益,于辦公室被捕,一同被捕的還有六名警務人員,據可靠消息,此次行動與洪興、東星兩大社團有密切關系,案件詳細內容仍在調查當中——” 尾音被尖銳的剎車聲截斷,她猛打方向盤沖進岔道,輪胎擦過水泥護欄發出困獸般的嘶鳴。 收音機滋滋雜音中爆出第二條快訊:「東星社凌晨執行家法,疑似清理門戶...」 車子險險擦過路邊護欄,程悅心摸出手機,手機里機械的女聲壓過主播尾音,雷耀揚的電話持續傳來空洞忙音。 程悅心的指尖在方向盤上急促地敲擊,冷汗順著后頸滑進衣領。 銀河夜總會的霓虹在后視鏡里碎成光斑,新換的看場小弟叼著煙搖頭:“耀揚哥這周都沒露過面?!?/br> 她倒車時蹭到路牙,輪胎發出刺耳的尖叫,方向盤一轉直奔元朗。 阿茹的糖水鋪鐵閘緊閉,生銹鎖頭掛著「吉鋪轉讓」的硬紙板,嵌在墻上的招牌蒙著灰,隔壁五金店老板撓頭:“上禮拜這店就已經轉讓了?!?/br> 風卷著灰撲在她臉上,程悅心盯著手機里雷耀揚的號碼,拇指在撥打鍵上懸了又懸,像碰著塊燒紅的鐵,手機屏幕在手中忽明忽暗,旁邊商場的LED屏滾動著新聞:“社團黑警利益鏈逐步瓦解”,每個字都像冰錐子往她太陽xue里鉆。 車子在元朗街頭盲目兜圈,油箱報警燈亮起時她才驚覺已開了兩個小時,后頸的冷汗干透了,黏膩得難受,心臟卻還在胸腔里狂跳,像有只手攥著氣管慢慢收緊。 程悅心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引擎的震動順著骨骼爬上脊椎。 此刻滿街的霓虹都像監視她的鏡頭,每個擦肩而過的男人都可能是便衣,連糖水鋪褪色的招牌都透著詭異,原來他早把退路鋪好,原來他們之間從來隔著深潭,他涉水而行時,她不過是岸上觀火的局外人。 手機突然震動,是阿杰發來新案件委托人的聯系方式。 新接手的醫療糾紛案件占據了全部精力,她在解剖報告和鑒定文書間穿梭。 庭審當日,法槌落下的瞬間,她聽見后排傳來打火機開合聲,整個人猛地轉身,卻只看穿灰色西裝的陌生男人在點煙。 回律師樓路上,等紅綠燈的間隙,她摸出手機給那個無法接通的號碼發了條短信:“在哪?”發送失敗的提示框跳出來時,她才想起他已經失蹤三個月。 后來她特意會繞開駱克道,沒有再去元朗。 那一次阿杰開車,再經過銀河夜總會時,門口換了新的霓虹招牌,粉色光帶掃過車窗時,程悅心忽然笑了。 引擎聲混著街邊茶餐廳的喧囂,她打開車載音樂,《容易受傷的女人》剛唱到副歌,便果斷切到了輕快的爵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