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的聲音很低,大廳又太過空曠,空靈的琴音在廳內回蕩,就連在他身側的宋磬聲都沒聽清他的話。 他只覺得身側的姚湛空一直言笑晏晏,可他二叔卻像見了鬼一樣臉色慘白。 再呆下去也沒什么意思,姚湛空再次握住宋漢章的手,宋老下意識想抽,卻敵不過姚湛空的三分力氣,只能一臉惶惶地任他握住。 “宋老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可行程排得緊,”他抬手看了看價值連城的腕表,佯裝抱歉道:“不巧,半個小時后是市長幼子的百日宴,實在馬虎不得,先走一步,改日再聚?!?/br> 他往廳外走,眾人便呼啦啦涌上來相送,一廳的人瞬間空了七七八八。 偶有幾個留下的也面帶猶豫,望向大廳里的宋老,又回轉視線看向離開的姚湛空,即不敢拂了宋老的面子,也不敢得罪姚湛空。 還是姚湛空大手一揮,一句“不必相送”解了他們進退兩難的困境。 宋磬聲專心扮演著花瓶,跟隨姚湛空出了宴會廳,上了車。 只是這一路卻越開卻僻靜,委實不像趕赴下個場子的路,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他們依然在路上。 遠遠的,宋磬聲終于看見了目的地的標識。 原來是靶場。 第011章 “砰砰砰砰砰!” 連續五聲槍響,炸得宋磬聲下意識捂住了耳朵,而持槍站立的姚湛空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稍一停歇,又是炸耳的五聲槍響。 十發子彈一次統計,靶場的工作人員一路小跑,取下靶紙一臉諂媚地向姚湛空道喜,“神了!十槍命中,可只有靶心有個洞?!?/br> 意思是連續十槍擊中了同一個地方。 姚湛空的臉隱在夜色里,沉沉郁郁看不清表情,工作人員一無所覺,還在夸張地獻媚,“我要是有幸得到這張靶紙,我一定給他放相框裱起來,逢人就炫耀是我們這里出的成績,我……” “這里不需要你了?!币φ靠盏膽B度尚算溫和,但居高臨下的俯視里,透著一股森然的冷意。 小哥下意識噤聲,隨后訕訕地點了點頭,溜著墻邊走了。 人還未徹底離開,姚湛空再次端槍射擊,“砰”地一聲響,走了十幾米遠的小哥差點嚇得跳起來。 宋磬聲估摸著他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遂拆了件全新的隔音耳罩,戴在了耳朵上。 耳罩一戴,槍聲就遠了。 姚湛空身上烏云般積壓著的沉郁在寂靜里更加明顯。 宋磬聲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氣,只覺得他好像越來越難懂了,和小時候的樣子差了十萬八千里。 系統無意偷聽,只是宋磬聲既在心里默念出來了,想必也不忌諱是否被它聽見,再加上好奇作祟,系統忍不住問:“宋先生,姚湛空小時候是什么樣子?” 宋磬聲其實不大記不得了。 小時候的姚湛空、少年時期的姚湛空,都已經被九年里的瘋癲給沖淡了。 他唯一能清晰憶起的,是很多年前,被迫變成獸型的姚湛空。 那是只瀕死的狐貍。 一只丑了吧唧的小黑狐貍。 “巴掌大,還斑禿,一身枯黑的雜毛,瘦成了皮包骨,全身看得過去的只有那雙眼睛?!?/br> 金色的,圓溜溜的,噙著水霧,可憐又倔強地望著他。 他時一心軟,就把獸型的姚湛空塞進懷里偷偷帶回了臥室,避開所有人的耳目,用自己新生的、孱弱的向導之力,修補著它瀕臨碎裂的獸紋。 一開始,他是打算將姚湛空藏到衣柜里的,可被霸凌過的小狐貍似是受了什么刺激,光線一暗就開始“吱吱”亂叫。 他沒辦法,只能將它放到另一只枕頭上。 小狐貍死要面子,修補獸紋的時候痛到極致也不吭聲,只用力抓撓著地面,指甲都斷了好幾根,可他還是死撐著,甚至把滲血的爪爪藏在了瘦弱的肚皮底下。 他那時,多心疼它啊。 一看到它有氣無力趴在地上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掉眼淚。 小狐貍聽見了他的嗚咽,挪了挪虛弱的身體,側頭輕輕舔了下他為它梳毛的手指。 粉色的小舌頭還很嫩,略帶一點溫度和潮濕,輕輕刮過他的指腹,像觸碰到了果凍。 它不要他難過。 為了自己難過也不行。 所以后來的小狐貍,再痛也不會表現出來,它只會用粉嫩嫩的小舌頭舔舔他,告訴他自己很好。 但是時光是最殘忍的劊子手。 它能撕碎永恒,也能碾碎執念,它總是把最好的都擺在你面前,然后讓你親眼看著它衰亡。 宋磬聲并不會因為回憶而動容。 因為他記憶里的小狐貍和眼前的人差距實在太大,大到他根本沒法將兩個人聯系在一起。 他眼前的男人一身剪裁高級的西服,逆天的長腿包裹在西裝褲下,右手持槍,左掌托舉,平舉的雙臂微微拉高了衣服,露出勁瘦而有型的腰線。 他有著男人女人都想犯罪的身體,可在宋磬聲眼里,這樣的風姿卻遠及不上小狐貍那一身嶙峋的瘦骨。 記憶和現實在這一刻徹底分裂,他的世界被劃開溝壑。小狐貍是小狐貍,姚湛空是姚湛空,他已經徹底將兩人分開。 他和小狐貍一起死在了十八歲那年。 現在活著的,是欠他一條命的姚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