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云看著親娘弱柳扶風的病弱模樣，關鍵是親娘太“天真”，居然信了老宅那群人的鬼話。

    若是去了老宅，再被一通辱罵，親娘肯定受不得這樣的刺激。

    天真被打敗，終于看清了殘酷的、血淋淋的事實，這對于親娘來說，一定非常殘忍！

    趙青云根本不想母親經歷那些。

    說來也怪，過去趙青云很是嫌棄母親的“不諳世事”，希望她早日認清現實，做個合格的妻子和母親。

    可現在，看著母親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還有她那如同瓷娃娃般易碎的身體，他忽然覺得：母親一直天真下去，也挺好的！

    父親可以用自己的努力，讓母親保留天真與善良。

    他為什么不可以？

    趙青云挺起小胸脯，早已認定自己是趙家新一任頂梁柱的他，忽然生出了無盡的豪氣。

    “阿娘！還是算了吧。阿奶他們——”都不是好相與的人。

    您若去了，只會受欺負，只會受刺激！

    “你阿奶最是慈愛，上回她來問我‘借’銀子的時候，還說呢，都是一家人，都該相互照拂！”

    顧傾城卻仿佛沒有看到趙青云的擔心，跟體會不到他的關愛與孝心。

    她如同活著自己的世界里一般，只認自己的道理。

    趙青云：……好無力??！

    算了算了，母親這么執著，索性就讓她去“經歷”一番吧。

    或許殘忍了些，但，總好過母親總活在“夢里”！

    這般想著，趙青云不再勸說。

    他和趙青松小哥兒倆，一邊一個，攙扶著顧傾城。

    母子三個，相攜出了家門。

    他們自己還沒有覺得怎樣，但他們這一大兩小，大的病弱，小的體弱的組合，落在別人眼中，就是無比凄慘、萬分可憐。

    “唉，這孤兒寡母的，真真可憐??！”

    隔壁的鄰居端著個木盆出來倒水。

    正巧看到趙青云、趙青松兄弟兩個“艱難的”扶著顧傾城的模樣。

    而顧傾城呢，整個人瘦得如同一張紙，別說大風了，就是有人吹口氣兒，似乎都能把她給吹走了。

    母子三個都是一身重孝，粗麻衣服提醒著所有人：她的男人沒了，他們兄弟的父親走了！

    “趙家這是要散啊?！?/br>
    “是啊，趙郎中多能干的人，有他在，還能撐起這個家。他這一走，剩下孤兒寡母的——”

    此刻已經是傍晚時分，有些吃飯早的村民，吃了飯出來消食兒，正巧就看到了顧傾城母子三個。

    這年頭沒有什么娛樂活動，村民們就指望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做消遣。

    看到一直臥病在床的顧氏居然爬起來了，還帶著孩子出了門，眾人便都有些好奇。

    “趙三家的，你好些了？”

    人群中有跟顧幼娘還算熟悉的人，便急切的問了一句。

    “……還、還好！”

    顧傾城聽到聲音，扭過頭，極力擠出一抹笑。

    但，她的身體太虛弱，走了幾步路，居然就氣喘吁吁的，說話也有些中氣不足。

    顧傾城的笑，帶著病態，卻因為容貌的緣故，頗有“西子捧心”的韻味。

    直接把那位問話的鄰居給驚艷到了。

    “早就聽說顧氏好看，可還是沒想到，她、她居然這么好看！”

    鄉下的農婦，不懂太多形容詞兒，更背不出什么形容美人的詩詞。

    她就是覺得顧氏好看，比畫上的仙女、比廟里的菩薩都好看！

    好看到，她一個女人都生不出嫉妒，反而有種莫名的欣賞，以及隱隱的心疼。

    哎呀，顧氏這是怎么了？

    真的病了啊。

    她病得這么重，還跑出來做什么？

    難道遇到什么為難的事兒了？

    等等，剛才好像看到趙家那群人找來了。

    趙郎中的院子里還傳出了哭嚎、吵鬧的聲音。

    難道是——

    農婦的眼中瞬間迸發出熱切的光芒，還有些許憤怒。

    有熱鬧可以看，農婦很興奮。

    可一想到趙家那群不要臉的玩意兒，居然跑來欺負顧氏這么一個新寡的美人兒，農婦本能的生出了怒氣。

    不要臉！

    這么好看，哦不，是這么可憐的人兒，他們都跑來欺負！

    真當這世上沒有天理？

    還是覺得他們趙家莊沒有祖宗的規矩？

    趙家莊，聽名字就知道，這里居住的人，大多都姓趙。

    據說是一兩百年前，一對逃難的兄弟在此處安家。

    經過一代代的繁衍，這才有了偌大的趙家莊。

    往上數三代，基本上都是親人，許多村民，連五服都沒有出。

    趙家莊是聚族而居的村落，所以有宗祠，有族長。

    平日里族長倒也不會太過霸道，隨意插手族人家的家務事。

    可若是事情鬧得太大，影響到趙家莊的聲譽，族長就會站出來主持公道。

    情節太嚴重的，很有可能會被趙氏宗族除族，并趕出趙家莊！

    趙國棟當年被偏心的父母分出去單過的時候，族長就有些不高興。

    幸而趙國棟沒有吵鬧，而是聽話的認了命，自己一個人跑去城里討生活，族長這才沒有跟趙家計較。

    現在趙國棟沒了，依著趙家那兩個老貨的偏心，以及趙家幾兄弟的貪婪，他們會跑去欺負顧氏母子三個，簡直再正常不過。

    如果顧氏跟趙國棟一樣，不吵不鬧，任由欺負，族長也不會多管閑事。

    可如果顧氏鬧了，事情就不好收場咯！

    不只是方才那個農婦，就是其他圍觀的村民們，也都想到了這些。

    他們全都興奮起來，跟在顧氏母子的身后，試圖圍觀第一現場！

    “趙三家的，你身子還不好，怎么就帶著孩子出門了？”

    人群中又有好奇的大嬸，實在憋不住，問了一句。

    “孩子、孩子餓、餓了，家里、家里沒有吃的，婆婆問、問我要了銀子，我、我帶著孩子去老宅吃、吃飯！”

    顧傾城的身子果然足夠病弱。

    被兒子們攙著，還是氣喘吁吁的。

    兩句話，她斷斷續續的說了半天，看她慘白的臉色、虛浮的腳步，仿佛下一秒就能被自己的呼吸嗆得撅過去。

    一群人雖然是來看熱鬧的，可都是鄰里鄰居，甚至是血緣不算太遠的族人。

    另外，趙國棟是個郎中，村子里的人有個頭疼腦熱、破皮流血的，他都會幫忙。

    不收診費，只收取少許藥費。

    若是碰到家里實在困難的，連藥錢都免了。

    所以，趙國棟在趙家莊的人緣極好，村子里的人，哪怕有人眼紅他日子過得好，頂多就是背地里酸上兩句。

    可如今趙國棟死了，只剩下了病妻幼子，村里人只有同情、憐憫的份兒。

    這會兒看到顧氏病得都走不了路，也要去老宅，全都有些氣憤——

    聽聽顧氏說了什么？

    餓！

    家里沒有吃的！

    銀子還被趙家的老婆子給拿走了！

    趙家那對老貨，果然跑去欺負人家孤兒寡母了啊。

    他們還是趙國棟的親生父母呢，卻比外人都壞，只知道欺負兒媳婦、親孫子。

    趙青云聽了親娘的話，腳下險些一個踉蹌。

    他其實很想說：呃，雖然老宅的人跑來算計了，可他們并不敢做得太絕。

    什么搶糧食、搶銀子等戲碼，并沒有上演。

    他們雖然無恥，卻還要些臉。

    再者，親娘不改嫁，她就是趙家婦。

    老宅的人并不敢明火執仗的強取豪奪。

    一來趙氏宗族不答應，二來顧家的那群“屠夫”不是擺設。

    可，可自家親娘的這兩句話，給了外人無限的猜想。

    趙青云多聰明啊，他都不用問，只用腦子想想就知道，那些村民們，聽了自家親娘的這番話，會有怎樣的腦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