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活不起了？”韓方馳順著一接。

    別人紛紛跟他打招呼，韓方馳說：“頭疼睡了會兒，來晚了?！?/br>
    “你弟?！毙みb站起來，朝韓方馳招手，“你來你來，你挨著你baby弟弟坐，我看他心難受?！闭f完上對面擠了個空兒坐下了。

    韓方馳坐過來，周沐堯趴在桌邊，叫了聲“哥”。

    “潰瘍了？”韓方馳看著他嘴角，示意他，“起來我看看?！?/br>
    周沐堯乖順地坐起來，張開嘴讓他看。

    韓方馳捏著他下巴，讓他朝著光，問：“多久了？”

    “兩三天，”周沐堯張著嘴說得口齒不清，“沒事兒?！?/br>
    “今天別喝酒了?！表n方馳放開他說。

    周沐堯又趴了回去，默不作聲。

    自從何樂知從周沐堯的生活里消失，周沐堯一直是這樣的狀態。委頓、疲憊，眼神暗淡，再也不是從前總是亮晶晶的眼睛。

    周沐堯是離不開何樂知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就像一棵失去了陽光的即將枯萎的植物，沒有了旺盛的生命力。

    韓方馳不讓喝酒，可周沐堯還是喝多了。

    別人知道他難受，勸他往前看。周沐堯趴在那里不停地搖頭。

    “我只要樂知?！敝茔鍒蚵曇魫瀽灥?，像是快要透不過氣了。

    “這要不知道的還以為樂知咋了呢，把你辜負了?！睂γ嫘みb嗤笑一聲，本來說話就沖，喝了點酒語氣更沖，“你想當渣男你就別煽情?！?/br>
    平常他倆就總吵，見面耍嘴皮子，但關系也是真好，他倆玩什么總能玩到一起去。近來他們見面不多，但只要打了照面肖遙就嗆他。周沐堯不回嘴，他似乎對任何事都失去了興致，整個人顯得非?？斩?。

    周沐堯一直趴在那兒，肖遙又說：“樂知拿你當孩子哄，你也真拿自己當小baby呢，你七歲還是八歲請問?！?/br>
    旁邊人碰碰他膝蓋，讓他別說了。

    肖遙從旁邊人煙盒里拿了根煙，咬著說：“說你跟他傻兒子似的，你還真當你是他兒子了？除了你爹沒人總能給你兜底兒，何況連你爹也沒給你兜?！?/br>
    酒勁兒上來的肖遙不管不顧，旁邊有人“嘶”了聲，感嘆道：“你這嘴……”

    當初周沐堯為了跟何樂知好好在一起，沖動之下跟家里出了柜，他爸那么多年沒搭理他，要跟他斷絕關系?？涩F在周沐堯連何樂知也沒有了。

    肖遙話里帶著尖刺，往周沐堯心上扎。

    周沐堯一句不還，只沉默地聽。

    隨著人漸長大，似乎連“有話直說”都變成了一件奢侈事。一起長大的朋友玩了這么多年，表面上年復一年，關系一如從前，實際也只剩下偶爾吃頓飯了。話里越來越體面，交往越來越客套，上學時那些偶爾的沖撞和矛盾早就沒有了。

    因此肖遙一番話倒顯得有點真心實意，不管是對誰，總也算真性情了。

    這不是肖遙第一次罵他，去年冬天還有次更狠的。那次周沐堯喝醉之后非常痛苦，說他害怕失去何樂知。

    肖遙剛開始以為他常規念經，后來聽著聽著感覺不對，瞪著周沐堯問：“你跟我說真的呢？”

    周沐堯看著他，眼睛紅了：“我不想瞞樂知了，遙哥我怎么辦??？”

    肖遙愣了長達一分鐘的時間，睜著眼張著嘴，直勾勾地看著周沐堯。過后突然罵了句：“我cao你大爺周沐堯！”

    他拎了個酒瓶站在茶幾上，指著周沐堯，酒醉之下鼻音都出來了：“我cao你大爺?！?/br>
    那次何樂知來接周沐堯的時候肖遙已經走了，沒打上照面。何樂知聽別人說他倆吵起來了，沒當回事，說：“正常，他倆哪次不吵?！?/br>
    等到肖遙不再罵了，周沐堯側過頭去，仍然趴在那里。

    “哥?！?/br>
    韓方馳坐在旁邊，沒喝酒，也沒怎么出聲。他今天確實有點頭疼。

    “樂知好嗎？”周沐堯輕聲問。

    “我不知道?！表n方馳說。

    “你倆有聯系嗎？”周沐堯問。

    “有?！?/br>
    “他看著好嗎？”周沐堯又問，一顆眼淚從眼角直接滑進枕著的袖子，“我想他?！?/br>
    韓方馳沒再回答他。

    何樂知到什么時候也不會看著不好，這問題沒有意義。

    “哥我什么都沒有了?！敝茔鍒蚺吭谀抢镎f。

    他說話聲音小，只有坐他旁邊的韓方馳能聽清，否則坐對面的肖遙肯定會說他該。

    韓方馳說：“不至于?！?/br>
    周沐堯又說：“一無所有了?！?/br>
    韓方馳看他一眼，問：“何樂知是全部？”

    “是的?！敝茔鍒蛘f。

    韓方馳沒有肖遙那么嘴毒，一直以來相對溫厚，不像肖遙那么犀利。周沐堯從會走路就追在他后面叫哥哥，小時候一個黑黑的胖小子，又活潑又淘，有什么好東西都留著方馳哥哥放學一起玩。

    韓方馳是發小，是哥哥，是實打實跟周沐堯一起長大的。

    這會兒韓方馳微欠下身，離得近些，看著周沐堯，平靜地問：“那這些是怎么發生的？”

    周沐堯視線空空地落在別處，回答不了，只有眼淚無聲地又滑了一滴。

    “哥你幫幫我?！敝茔鍒蛟俅握f。

    韓方馳因為頭疼，正靠在椅背上捏眉心，問：“我怎么幫？”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何樂知抓著一把衣服掛，準備把剛洗完的衣服一一掛起來晾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