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二十樓朝下看到的燈光比平日多,是因為跨年夜的關系嗎?多出成片躁動不安的靈魂,渴望遇見,人和事都好,只要是嶄新的,能重新激起新鮮感的??敌蛉画h抱住膝蓋,覺得自己身上撲了一層黏糊糊的灰,他那么破舊了,他不再有新鮮的愛帶給晏山。 前些時候,朋友和他一起譴責晏山,竟然和一個有魅力的人在異地待上那么久,一定有預謀、有目的,他們發生了什么只有天知道,但絕不會清白,不可能清白,這兩個人實在猖狂,如果不是對方男朋友告訴你,你還要被蒙在鼓里樹錯情敵。狠狠的批斗后,朋友也說出一些實感,她說你應該不要再那么擰巴,你為什么對晏山就如此生硬?康序然說,我改還不行嗎?新的一年我的目標就是對他再多點信任,但是這通電話是我最后一次任性,那個隋辛馳不是個普通人,我有強烈的第六感! 一通電話毀了一切,康序然想到這通電話不禁汗毛根根倒束,悔得幾乎要咬碎牙齒。他無言地看了一會兒窗外,說:“我很喜歡外婆的紅頭發,沒有多少老太太像她那樣時尚,而且她又那么可愛,我還記得她握著我的手時,手心溫熱溫熱的,笑起來眼睛特別美?!?/br> 最初將康序然介紹給外婆,只說康序然是他的朋友,外婆對誰都笑盈盈,對康序然也不例外,他們在一家私房菜館吃飯,那是晏山他們家聚會時常去的地方。外婆沒有問晏山怎么突然帶朋友見她,單單跟康序然聊天,你跟小山怎么認識的啦?你平時喜歡做些什么?醫生哦,那很忙吧,平時要注意休息。菜還吃得慣嗎,不夠我們再加。聰明如外婆,晏山對上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明白,她比誰都明白,她不用點破,笑著就容納了康序然。 晏山說:“其實我應該做好了這一天到來的準備,但真的迎接這一天時,怎么還是不知所措,像只是做了一場噩夢,醒過來外婆還是在廣場上跳她的交際舞,頭仰得高高的,背挺得特別直,旋轉,不停地旋轉?!?/br> 他繼續說:“我以前小時候就常想到外婆的死亡,死亡是我們唯一確信能預測到的事情,好荒唐,為什么總把最可怕的事和最愛的人聯系在一起呢?后來明白那是懼怕,外婆生病發燒我都能急得上躥下跳,不停叮囑她吃藥,我怕她有意外,怕她永遠離開了我,到時候我該怎么面對這個世界?” 最終還是要正常地面對世界,晏山說。什么都沒有改變,明天早上他還是會照常起床刷牙洗臉,可能沒有心情吃早餐、午餐甚至晚餐,但他遲早會因為饑餓而進食,他得活下去,帶著無法愈合的傷痕活下去,在以后每個跨年夜悲痛,但這悲痛會隨著時間減淡。 “最愛的人去世不過也是這樣平淡的過程?!?/br> 康序然忽然轉過身,抓住了晏山的手臂,他的兩只眼水光熠熠,底下拖拽著長長的痕跡,他多久開始哭的?哭得竟是寂靜的。 他猜到接下來晏山要講的話,他們仍存在著默契,即使不說出那些話,他也懂得。但是晏山必須說出來,他就是為了說這些話才來到康序然的家,才坐在這昏暗不堪的客廳里,聽康序然不出聲地哭泣,他立刻知道他不會再為了這眼淚妥協,即便這眼淚還是讓他的心稍微地破碎。 康序然懇求似的看晏山,他沒有說出哀切的話他也說不出來,他的眼神不會比此刻更急迫,可他咬緊了嘴唇,這又是多么矛盾,眼睛想說話卻把嘴死死地扣住。 晏山索性偏過頭不看康序然,他說我們應該分開,在一起使我們都感到負擔和折磨,你繼續猜疑而我不愿再辯解,這樣無望的感情沒有再持續下去的必要。和你分開我一定會難過,但再難過都會過去,我們如果勉強地在一起,這難過就不會過去了。 康序然被最后一句話震住了,他顯得堂皇又驚異,不禁咽了咽唾液,他發現自己很久沒有開過口了,嗓子被輕輕黏住,以至于再次張嘴時的拉扯就讓他的眼眶更濕潤,意識中他應該說點挽留的話,但說什么都非常蒼白和愚蠢。他在這一刻竟然憎恨晏山,憎恨他為什么要說出使他啞巴的話,憎恨他絕情,憎恨他在多年前對自己的追求,使他現如今怕得把指甲掐進rou里。 “是因為隋辛馳?!笨敌蛉徊恢肋@是不是他現在最想說的話,但他畢竟脫口而出了,沒有收回的余地。 晏山的眼神變得失望與難堪,他說:“不是因為他?!?/br> “現在還要騙我嗎?” “我不會騙你,有他沒他我們都會分開,只是今天和明天的區別。我不想和你說以后還要繼續做朋友的傻話,你做不到我更加做不到?!?/br> 康序然的眼淚落在沙發上,接連的快速的,應該配合一場大雨的眼淚,外面卻那么干燥,干得叫人鼻腔都痛。 晏山站起來,再不起來他的一部分就要長進沙發中。但是康序然依舊坐著,他的腿無法支撐他起身,于是晏山蹲下來,蹲在康序然的面前,很輕地擁抱他,默許他再一次把下巴墊在他的肩上,就像許多年間無數次做的那樣,充滿依戀的、甜蜜的。 晏山輕聲說:“或許你也沒有那么愛我,你只是習慣了我在你身邊,因為即便到了必須告別的時候,你都不愿意說一句不要走。我覺得我沒有過被愛的感覺,但我曾經卻真的、真的愛過你?!?/br> 第40章 他的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