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隋辛馳說:“我曾經覺得被搶劫是一件離我很遙遠的事情?!?/br> 晏山說:“我以前在德黑蘭也被搶過,那些飛車黨像一陣風,回過神來手機已經不見了,當時我一個人站在路邊,最重要的工具消失了,不夸張的說真想暈倒,并且永遠不要醒來?!?/br> 童米蘭說:“你一個人去的?” “旅行很難找到契合的同伴,往往只能在不同地方認識新的人,他們分別可以和我同行一小段,再告別,所有的相遇都成為記憶?!?/br> “去到那些國家,你不害怕?” “人生會因為害怕少掉許多樂趣?!标躺秸f,“不過安穩也是一種方式,每種方式都是選擇?!?/br> 隋辛馳說:“我贊同。有了選擇就有了命運?!?/br> 童米蘭點頭,舉起了酒杯說:“好吧,我也非常贊同這個觀點,只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干涉我的選擇,即便我走得再困難......即便手術和用藥讓我早早掛掉,我都要自己選擇?!?/br> 童米蘭傷心欲絕,勢必灌醉自己。她哭訴程滿滿或許是個同性戀,每次提起她要去做手術,程滿滿便怒不可遏,兩人不是第一次為此爭吵,只是今天鬧得大了,吵得人盡皆知,以后還如何回家面對左鄰右舍。童米蘭回想起來痛覺遲來的恥辱,背后刷刷冒出冷汗,當時鬧架只顧占上風,恨不得將程滿滿的rou從骨頭上剔下來,哪里在意周圍鄰居很可能聽到。 “我簡直弄不懂他到底把我當男人在愛還是女人在愛?!蓖滋m露出苦惱的模樣。 晏山說:“非要給愛情劃上性別條件嗎?” 童米蘭恨恨地嘟囔:“可愛情就是有條件的!” 隋辛馳無奈道:“程滿滿有時候比高中生還幼稚,你看中他什么?” “隋辛馳,你也沒資格說我?!?/br> 隋辛馳沒有接話,把很長的睫毛垂下去,晏山坐在他斜對面,悄聲著看他一眼,他整個人靠倒在沙發上,坐得很懶散。晏山很想順著童米蘭的話問下去,但始終沒有開口,他奇怪自己好奇心怎么變得旺盛了。 童米蘭醉得很快,搖晃著起身,用隋辛馳家的音響放音樂,醉醺醺地拉上晏山和隋辛馳在客廳旋轉,晏山轉得眩暈,身體卸力地任由童米蘭拉著,童米蘭的手汗津津,打滑,他無防備地被旋出去,也就讓慣性推著走了,半路中后背靠上堅硬的東西,沉靜地散發溫度,比他寬一些、高一些的肩擊著他的肩,音浪推著他們走在窗外的光點里。 不應該轉身,轉身會看見一雙明亮的眼,看進去后便無法挽回。沒有燈,唯一的光源是電影的靛藍,晏山沉在海底了,呼吸也變得那么急促和悠長,他還是得轉身,看電影的畫面在隋辛馳的臉上變幻,像好多好多魚游過去,所以有磨人的海藻纏住他們,四肢動彈不得了。 童米蘭醉倒在沙發上,發出輕微的鼾聲。他們離得有些近,晏山看見隋辛馳的嘴巴欲動,他先一步說了話:“醉了嗎?” “她不是說了我的酒量很好?!?/br> “出去喝吧?!标躺捷p輕地勾了勾隋辛馳的手指,又很快地朝后退出好幾步,急于跳脫出他的視線范圍內似的,卻始終看住他。隋辛馳的眼神一點一點延伸,轉移到靛藍之外了,他想晏山的手指怎么是涼的,好像一滴水珠掠過去。 凌晨一點,他們隨手掃一輛自行車騎出去,無數條街道此時只?;臎?,只有便利店擠滿溫暖的光。晏山說我們一直騎下去,路過一家便利店買一瓶酒,其實按道理該一人一瓶,但我們玩得溫柔一點吧,兩人一瓶。 “沒有目的地?” “沒有目的地?!?/br> 隋辛馳從來沒有覺得湛城有這么多便利店,從那些黑沉又彎曲的街巷胡亂地繞,便利店就安靜地、溫和地從某處出現,像一處舒適的巢xue,柜臺前坐一個睡眼惺忪的店員,打著哈欠掃條碼。晏山和隋辛馳的兩顆腦袋湊在貨架面前,商量選哪一瓶酒。 他們隨機尋找酒喝,買那些從未聽說過的品牌,兩人在店門口扯開拉環,啤酒沫亮白的花迸濺了一手,小麥的香沖到喉底去,晏山先喝掉一半,隋辛馳再接過去,酒瓶翻轉過來,跌出幾滴殘存的酒液,其實后喝的人總要吃虧一些。 喝到過難喝的勾兌酒,黃褐色的酒里泡著一顆梅子,只有工業酒精酸辣的味道,總之也喝下去,口袋里的拉環碰撞得嘩啦嘩啦亂響。晏山喝得酒液飛上睫毛,成為一朵雪花,他閉上眼,隋辛馳的手已經從他睫毛上落下去了,于是他們開始大笑。 喝酒不能混著喝,這是晏山從喝酒第一天起就知曉的準則,否則會醉得快,他懂得,今晚卻想一直喝下去。隋辛馳的手指穿過他的手指接他喝過的酒,他的一顆心被頑石吊掛了起來,沉重地懸在半空,他越喝越口渴,腦袋里的泥漿一點一滴灌注起來,四肢卻那般輕盈,踩著自行車的腳踏像踩著棉花,聽見隋辛馳在前面唱歌,英文歌詞,歌聲在風聲里變成小鳥的嘴啄他的耳,想起light scar墻上的那只沒有腳的蠱雕,它要一直飛、一直飛,像他現在這樣,飛到樹上去。 路中間怎么會橫生出一棵樹,晏山一個有多年騎行經驗的人又怎么會在下坡時不知剎車,直愣愣撞上那棵樹,四仰八叉地滾到地上去,他痛得眼冒金星,屁股感覺要在水泥地上砸出一個坑,是誰說摔倒了要立刻爬起來?他只想長久地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