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節
她愛重了這樣久的夫君的筆跡,她又怎會認不出。 “果然!”蘭鶯悲怒交加:“女郎這下總該相信了吧!” “嘴上說著對常家娘子早已沒有心思了,只一心一意待女郎,結果背地里卻給常娘子傳這樣的書信!” “別說是為了榮王府大業誆騙常家女郎,他不是沒野心嗎?沒有野心的人怎屑行此等不要臉的事!”蘭鶯說著,“呸”了一聲:“果然是個無恥的騙子!” 馬婉的視線釘在手中的信紙上,其上筆跡賞心悅目,一如他給人的感覺一般淡泊,他用那淡泊的筆跡詢問對方近況,言辭謙和,憶及在大云寺后山初見時的情形…… 信上未有貿然言明目的,但字里行間皆是示好。 馬婉不清楚他這封信的具體目的,但正如蘭鶯所言,這封信的存在,與他所展現出的一切皆是矛盾的,此中已足以說明他一直以來都在用假象欺騙她這個妻子…… 馬婉顫抖著捏緊信紙邊緣,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將視線從信上移開,抬頭問:“蘭鶯,這封信……究竟是何人給你的?” 他給常歲寧——不,那李歲寧的信,必然是秘密送出去的,怎會落到蘭鶯手中? 蘭鶯:“婢子方才回來時,遇到一個士兵,他撞了婢子一下,趁機便將信塞給婢子了,并低聲告訴婢子不要聲張……說罷便走開了,婢子也沒敢上前追問!” “所以是有人特意讓我看到這封信的……”馬婉低聲喃喃道:“會是誰……有何目的?!?/br> …… 李錄此一封信,是益州動兵的那一日途中所寫,彼時常歲寧還未曾認祖歸宗。 信送出去后,被李琮安排的耳目偶然截獲。 那時李琮已離開益州,這封信被送到了他母親手中。 辦事之人詢問那婦人,是否要將此信交給王爺處置。 婦人嗤笑:【給王爺何用,難道憑此一封信,便能除去李錄不成,李錄大可將此解釋為是為了家中大計,迷惑誆騙那常歲寧——說不準,還真是人家父子商量好的計謀呢?!?/br> 【平白送去,小打小鬧,反倒敗了王爺進京的興致,不過招來嫌惡而已?!?/br> 辦事之人皺眉,難道就這么扔了不成? 【扔什么,在王爺跟前不管用,在別的地方卻未必?!繈D人笑著道:【且送與世子夫人瞧瞧?!?/br> 想到眼線口中常提到的那位出身相府的世子夫人,婦人說:【可不要小看了女子的心意。他李錄想借此拖著馬相的勢力好為自己日后所用,仗著得不就是人家的心意嗎?!?/br> 【送去吧,反正也不費什么力氣?!?/br> …… 誰送來的,什么目的? 馬婉很快覺得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是真的。 蘭鶯看著自家女郎微隆起、必須靠寬大外衫遮掩的腹部:“女郎……咱們快些走吧!” “好?!?/br> 馬婉這次答應得十分干脆,她顯得異常冷靜,邊起身點蠟將信焚燒,邊對蘭鶯交待著,聲音低而快:“但不能貿然行事,需有萬全之策……待會兒你便以為我尋醫為由,出營去?!?/br> “若他們問起,便道我的病癥不方便軍醫看診,需去請了精通婦科的醫婆來——” “必然會有士兵隨同在側,但你別怕,多跑幾個醫館,在外面多待幾日,趁機將路記好,帶足銀子,打點好之后咱們離開的事項?!?/br> “一切安排妥當后,你再回來尋我,咱們尋了機會便一起走?!?/br> 馬婉說著,從匣子里取出全部的現銀,又將值錢的首飾都拿了出來,讓蘭鶯包好帶上。 她一句接著一句交待下來,動作很快,蘭鶯急急地依言照做著,未看到自家女郎手抖得厲害。 馬婉又去衣箱中翻找,東西取出來時,不慎掉落在地。 馬婉忙去撿,卻發現那巴掌大的如意金鎖,竟然摔散了開來,并有一物從中掉落。 馬婉拾起,只見是被卷起又折疊的字條。 她心中怦怦亂跳,手指飛快展開。 第601章 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那半張紙早已經泛黃,隨著展開出現幾道折疊裂痕,好在內容清晰可見,入目可見那小楷字跡有些抖動痕跡,而隨著看下去,馬婉的手指在抖,眼底也掀起狂瀾。 其上揭露了一件大事,或者說不止一件…… 看著那“先太子效”、“崇月長公主”等字眼,以及其上所揭露的驚人“真相”,馬婉腦中嗡鳴著,渾身每一根寒毛皆如針般豎起,指尖也變得冰涼麻木,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 即便她對政事沒有那般敏感,卻也懂得這張由榮王妃寫下的親筆“供詞”一旦流傳出去,將會帶來怎樣的震動。 不可置信的馬婉下意識地質疑真假……可是,榮王妃為何要在此等事上撒謊?!且此物一看便知存在了很多年,絕不會是久病臨死前的臆想! 【他們都沒有心……】 【有朝一日,或可將它宣之于眾……】 馬婉耳邊不受控制地響起榮王妃臨死前的聲音—— 榮王妃還說,她原以為自己嫁了世上最好的夫君…… 馬婉看著手中紙張,所以,正是此事讓榮王妃發現了枕邊人的真面目嗎? 蘭鶯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馬婉迅速將紙張按照原本的痕跡折疊整齊,重新塞回到金鎖內,那金鎖內里挖空,并且可以開合,那紙張一直被藏在鎖心內,方才摔落時偶然觸碰到了開合的暗扣。 “女郎……” “將此物也帶上!”馬婉將金鎖交給蘭鶯:“此乃榮王妃遺物,切記要保管好!切記!” 蘭鶯隱約覺得哪里不太對,但她一時又具體說不上來,只得聽從點頭。 馬婉再次催促:“快快收拾幾身衣物,時辰不早了,要抓緊動身,否則天黑后出營太過引人注目!” 蘭鶯應下,忙在衣箱旁蹲身下去,收拾衣物行李。 馬婉心跳如雷,在帳中來回踱步,片刻,忽然走到桌幾旁,研磨鋪紙書寫。 蘭鶯將一切收拾好后,只見自家女郎正將寫好的信紙折疊,迅速塞入信封內,交到她手中:“這些是出去后要辦的事,我都寫在信上,你待離開后無人時再看?!?/br> “好!”蘭鶯莫名有些想哭,女郎終于下定決心離開了。 “別哭,當心被人看出破綻來?!瘪R婉最后催促:“快走吧?!?/br> “嗯!”蘭鶯忍下淚,將信紙藏好,抱著包袱轉身便走。 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回頭對馬婉道:“女郎,您等著婢子!” 馬婉向她一笑,點頭:“去吧?!?/br> 蘭鶯重重點頭,快步出了帳子,尋到能做主之人,說明了自己要外出為世子妃請醫婆。 馬婉好歹是世子妃,請醫婆來軍中看診是很尋常的要求,對方詢問了幾句,便安排了幾名士兵護送蘭鶯出營尋醫。 軍中以實用為主的馬車十分簡陋,蘭鶯坐在其中,五臟六腑被顛得亂晃,一如她緊張翻騰但又忍不住雀躍的心情。 天色漸暗下。 蘭鶯走后,另有一名侍女入了帳中服侍馬婉,馬婉以胃口不佳為由沒用晚食,早早便歇下了。 不知到了什么時辰,帳外漸安靜下來,只偶爾有士兵巡邏的響動。 這時,侍女行禮的聲音,和男人咳嗽的聲音響起,是李錄回來了。 大軍在此扎營數日,前兩日李錄一直在處理公務的帳內歇息。 知曉李錄不習慣夜間有人近身侍奉,那侍女服侍罷李錄更衣,便熄燈退了出去。 馬婉面朝內側躺臥著,這是她察覺自己有孕后最常見的睡姿。 李錄未驚動馬婉,慢慢在她身邊躺下。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李錄睡了去,馬婉慢慢張開眼睛。 身邊躺著的男人連呼吸聲都是熟悉的,可就是這樣熟悉信任的人,卻徹頭徹尾地欺騙了她。 馬婉已經沒有了想要質問的沖動。 沒什么可問的了,她即便再如何蠢笨卻也該有個盡頭,事到如今又怎會仍舊心存幻想。 或許是自從生出疑心開始,她便已經在心中預演過了無數次這最壞的可能,想得多了,此刻竟連眼淚也沒有了。 那么,知曉真相之后呢? 逃? 這一路上,馬婉認真留意過,發覺根本沒有逃離的可能。 就算此時扎了營,但榮王治軍嚴整,私逃是毫無希望的。若尋借口出營,可她這個世子妃不管用什么借口離開,都要傳到李錄耳中,先要經他準允,如此便勢必會引來李錄的懷疑。 退一萬步說,就算趁著李錄不在,僥幸出營了,面對身后的追兵,蘭鶯帶著她一個有身孕的人,又能逃多遠? 何況,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辜負了祖父的交待,祖父已經放棄她這個孫女……她腹中甚至懷著李錄的骨rou,已無顏回家,也早已沒有家了。 逃不了也無處可去,那她還能做些什么? 就此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生下這個孩子嗎?然后讓自己和孩子都成為李錄手中的棋子嗎? 她馬婉縱然愚蠢被人蒙騙……卻絕不懦弱卑賤。 昏暗中,馬婉側轉過身,慢慢坐起,黑發披散。 她眼中浸著因愛生恨的決絕淚光,抬起右手時,緊握著的匕首泛著寒光。 她咬著顫抖的牙,改為雙手握刀,猛地插向李錄的胸膛! 李錄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側身躲避間,右臂被劃傷。 不待馬婉再有動作,他便一把攥住了馬婉過于纖弱的持刀手腕,匕首松落,馬婉掙扎起來。 “婉兒,你這一路都很不對勁……”李錄瞇起眼睛:“可我沒想到,你竟然想殺我?為什么?” 他即便病弱,但到底是男子,而馬婉自有孕后加上憂思,瘦得幾乎只剩下了一把骨頭,此刻面對李錄的鉗制,她根本反抗不了。 昏暗中,馬婉滿眼恨意:“事到如今,你還要做戲到什么時候?還要欺騙利用我到幾時!” 李錄攥著她的手腕,看了她片刻,忽而一笑:“你知道了啊?!?/br> 他的笑意一如往日溫和,語氣也依然和煦,看向馬婉的眼神溫柔而帶些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