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節
說著,看向無絕:“玄陽子大師看起來也長個子了?!?/br> 大約是阿點督軍太盡責,無絕又緊實挺拔了些,視覺上看起來便似高了那么些許。 無絕哈哈笑起來:“皆因主公身邊的風水養人?!?/br> 他如今可不就是靠著主公的“風水”活著嘛。 他家主公的存在,就是這天下最上等的風水,既旺他,也旺這天下。 王岳與駱澤緊跟而來,向常歲寧行禮:“恭迎大人回城!” 后面,那城門守衛統領帶著一群守衛,無不目光炯炯有力地抱拳,跪一膝行禮,齊聲道:“恭迎節使回城!” 常歲寧抬手,示意他們起身,又向王岳他們笑著道:“辛苦諸位出城來迎?!?/br> “辛苦得分明是大人……”王岳搶在最前頭道:“大人此行固然功德圓滿,但辛勞冒險也是真?!?/br> 說著,抬袖攢了攢眼角淚花,動作雖熟練,卻也盡是真情流露。 駱澤看在眼中,心態已趨向平和,還好如今他“錢家”在刺史府上也有了“族人”相助,祖母不再將賭注和擔子全壓在他一人身上……否則他都不敢想,此時他眼見望山先生動容流淚,而自己卻死活哭不出來,他將會有多么地焦慮無助。 常歲寧和王岳他們說了幾句話后,聽得身后車馬已緊跟而至,便笑著與常闊道:“阿爹且看誰來了——” 常歲寧話到一半,回頭看去,常闊也緊跟著投去目光。 喬玉綿提著裙角下了馬車,往此處走來。 第510章 怎么又活了? “……玉綿?!” 常闊習慣了喬玉綿往昔患眼疾在身,多有不便的模樣,此時乍一見她行動輕快自如,氣質也比往常多了份由內到外的“穩固”之感,一時竟沒太敢認,直到人到跟前,才算真正確定。 常闊回過神來,看著眼前行禮的少女,神態欣喜又欣慰:“眼睛這是真好了……好,好哇!” 又連忙抬手,虛扶著行禮的喬玉綿直起身,連道了好幾個“好哇”。 常闊感慨間,忽然想到,若是阿鯉還在,必然也會為她的綿綿阿姊高興。 思及此,常闊心內幾分澀然與窩心,卻又隱隱起了兩分期待,他聽無絕說過,殿下在得知了自身與阿鯉之間的因果關系之后,便重新為阿鯉立下了牌位,又使無絕設法超度,以使阿鯉魂魄脫離苦難。 但殿下此前沒告訴他的是,殿下一直在親自供養阿鯉的牌位魂魄。 無絕私下曾與他說,殿下命格與功德非同尋常,阿鯉可得殿下供養,來世必當順遂富貴。且冥冥中有此牽連在,待哪日機緣到了,說不得便會再次重逢。 常闊短暫地失神間,只聽喬玉綿關切地詢問道:“常叔身子可好?” “好!”常闊笑著道:“壯如牛!” 喬玉綿笑著點頭:“回頭我替常叔把一把脈?!?/br> 她如今見了人,便總想替人將脈象把一把,同常叔總想勸人將身體練一練,頗有些異曲同工的意思。 但是同她記憶中相比,常叔當真老了許多,頭發竟都白了大半了。 英雄白發,總是格外刺眼,喬玉綿心底酸澀間,察覺到一旁有人也在看著自己,便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是一身著道袍,拿桃木簪挽發的道人。 那道人正沖自己慈和地笑著,但喬玉綿一眼望去,最先有的感受卻是疑惑,一種說不清、但十分濃烈的疑惑。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這道人,但是怎么瞧又怎么覺得這道人“不對勁”,可究竟哪里不對,她一時又說不上來。 但礙于禮節,喬玉綿被對方如此慈愛地注視著,便還是恭敬地點了點頭。 無絕回一點頭,笑而不語,他如今多了這一頭花白但濃密的發髻,頭發是極能影響一個人的外貌感受的,且他較之從前苗條不少,精神面貌也有改變。而往常他與喬央家這閨女,見面的機會也不多,更何況這閨女又不幸患眼疾多年,一下認不出他來,也是正常。 他倒要看看這孩子何時能認出他來——難得有逗孩子的機會嘛。 想逗孩子的無絕頗愜意,視線隨意往前看去之時,見得一老道牽著青驢靜立于車馬旁。 那老道頭戴斗笠,看不清具體形容,但那周身氣質,卻叫無絕立時瞇起了眼睛細觀。 哪里來的老道,怎么瞧著如此眼熟,竟同那早死的……哦,按年紀來說死得也不算早……怎竟同天鏡那廝有七八分相似? 莫非殿下仍對前世未能將天鏡納入囊中之事而感到遺憾,找也要找個替身放在家里? 無絕皺眉間,只見那青驢老道隱約向他的方向點了點頭,竟像是在打招呼。 無絕皺起的眉抬高,而后皺得更緊,下意識地走上前去,誓要一探究竟,看看這“替身”到底是何來路。 見無絕走來,那牽驢的老道靜立原處,一動不動。 隨著走近,無絕愈覺得古怪,先開口試著交際一句:“不知這位道友從何處來?” 老道笑了笑,捋了捋銀白胡須,沒有說話。 無絕眉心狂跳間,猛地彎下腰,鬼祟地伸出腦袋,定睛去看道人掩飾在斗笠下的大半張面龐。 看清的一瞬,無絕的眼睛倏然瞪大,如同見鬼。 見他反應,天鏡笑了起來,這才抬手:“貧道自西邊來,道友,幸會了?!?/br> 無絕嘴唇顫了顫,伸出手指了兩下,花了好大力氣和修為,才將一堆話憋了回去。 心知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無絕便一路憋回到刺史府中。 刺史府外,天色已暗,王長史帶著姚冉已提燈等候多時,和往常不同,駱觀臨也在此迎候。 王長史并未將常歲寧今日歸來的消息告知刺史府和江都官員,由他們下值去了,否則此時刺史府外必是要人滿為患的。 常歲寧在眾人的擁簇下入了府中,聽著耳邊姚冉等人的關切和詢問,以及阿點天馬行空的童言,心中甚安定,很有一種飛鳥歸家落地之感。 王長史很快留意到,常歲寧身邊多了幾個生面孔,那位年少的女郎行走舉止間可見教養良好,他不便當眾打聽身份;那女郎身后跟著個鵪鶉似的男子,遲遲不肯抬頭,他找不著機會寒暄交際…… 于是王長史只能向那老道笑著詢問:“不知仙師如何稱呼?” 這道人氣質間頗有仙風,且既是跟著大人一同回來的,必然是有真本領,客氣稱一句仙師想來沒什么問題。 無絕撇撇嘴,卻覺得有問題——最大的問題便在于他初見這位王長史時,對方非但沒有這樣稱呼過他,還轉頭小聲含蓄地勸過殿下,讓殿下當心留意,莫被人騙。 果然,這天鏡老貨,專門克他來的! 無絕在心中氣哼哼時,下一刻,只聽天鏡含笑答道:“貧道玄凈子?!?/br> 玄凈子…… 王長史在心中念了一遍,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忙問:“莫非……仙師與玄陽子大師出自同門?” 天鏡捋著胡須笑了笑。 王長史便當是默認了,一時不禁驚訝地看向“玄陽子”大師。 王長史的這份驚訝里不單有最基本的意外,還有一絲轉瞬即逝的不理解,似乎不理解同是一個師門,怎有的人一身仙氣非素衣可以遮掩,有的人卻一身鬼祟呼之欲出,后者好似做了八輩子的賊,偷感深入骨髓,凡是他走過的地方,都讓人忍不住會去留意看看身邊有無東西丟失。 不過,或許是看得久了,王長史覺得自己倒也習慣了,如今再看這位玄陽子大師,只覺對方身上的鬼祟之感已消失了大半。 見天鏡竟默認是自己師門中人,又自稱什么玄凈子,無絕正要吹胡子瞪眼時,只聽王長史又問道:“聽二位道號,應是師門中的同輩……如此說來,玄凈子大師應是玄陽子大師的師兄了?” 天鏡正要作答時,無絕忙道:“貧道才是師兄!” 此時他不好當眾揭破天鏡,以免讓殿下覺得他不識大體……然而,對方蹭他師門,他姑且忍了,可他絕不能再喊這老貨做師兄! 王長史再次訝然:“看二位年紀,應是……” 無絕理所當然道:“長史有所不知,我道門中,一向只按入門早晚排資論輩!” 說著,瞥了天鏡一眼:“再者,師弟他學藝不精,這聲師兄喊來也不算他吃虧?!?/br> 天鏡不惱反笑,點頭道:“是了,是了?!?/br> 王長史的眼神卻愈發欽佩——當眾被如此踩低,尚能這般從容,高人,高人啊。 見王長史表情,無絕氣得簡直要仰倒。 待到無人時,心中憋悶疑惑的無絕,才終于尋到和天鏡單獨說話的機會,無絕一張口便直入主題,給予最精準的問候:“……你不是死了嗎,怎么又活了!” 第511章 親自選定的家人 對上無絕質問的眼神,天鏡含笑說道:“區區死而復生,不過是追隨效仿師兄之舉罷了,師兄又何必如此大驚小怪?!?/br> 這句從善如流的“師兄”,讓無絕聽得頭皮一陣發麻,咬了咬后槽牙,才得以往下說道:“……我與你的情況豈能一樣!你對圣人且還有用,她手下之人豈是那般好糊弄的?” 當初和天鏡分別時,天鏡身邊便有女帝派去的護衛隨行,這一點無絕是知曉的。 那位圣人的行事作風,無絕也有幾分了解,依他看來,天鏡此前出京,本就有跑路的意思,這一點,圣人不會覺察不到,而不能為自己所用之人,對那位圣人而言,下手除掉才是常態。 故而此前無絕乍一聽聞天鏡死訊,便從未質疑真假,認定天鏡之死,必然是那種死得很透的死法兒。 可如今,這人卻又活了! 這玩意兒和借尸還魂還不一樣,既然用得還是原本的老殼子,可見多半是使了什么金蟬脫殼之計……無絕好奇的地方便在此處。 天鏡卻未急著答他。 二人此時所在,乃園中僻靜一角,夏日花草茂密,二人立于一棵木槿花樹下,天鏡笑著抬手折下一朵木槿花,遞向無絕。 無絕擰眉,滿臉寫著嫌棄。 友人間互相贈花乃是風雅妙事,但自少時便禿頭的他,卻從未有過鬢邊簪花的喜好,且他和天鏡算哪門子友人? 見他不接,天鏡卻也不多說什么,月色下,須發銀白如仙人的老道一手持花,另只手持拂塵自那朵木槿花前揮掃而過—— 拂塵掃過之后,無絕忽見那朵木槿花燃燒了起來,待再定睛一看,只見火勢轟然變大,火光熊熊,熱浪朝自己撲來。 無絕“嚯”了一聲,來不及多想,急忙后退數步,又抬起衣袖擋在眼前。 片刻,無絕忽然想到什么,閉眼定了定心神,在心中快念了清心咒,抬袖在眼前連揮幾下,將那“大火”扇去,口中罵罵咧咧:“……沒想到堂堂國師,竟也精通這不入流的障眼幻術!” 天鏡笑起來,又一揮拂塵,“大火”盡消,木槿花還是那朵尋常的木槿花。 天鏡將拂塵重新挽回臂中,笑著說:“正所謂技多不壓身?!?/br> 無絕甩甩衣袖,“嘖”了一聲,負手道:“照此說來,圣人并也不知你擅長這障眼方術了?” 此等方術,最忌諱的便是防備,見術之人一旦有了防備,便很難再陷入障眼幻境當中,哪怕天鏡所使的障眼法看起來頗算得上高明。 而因時下方士多借此法蠱惑人心,行坑蒙拐騙之舉,此等障眼方術便日漸被歸為不入流之列,真正的修道者對此也很是看不上眼。 天鏡拈花慢悠悠地捋了捋胡須,笑著道:“伴君如伴虎,總要留條后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