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節
因此,孤身一人多年的阿爾藍此刻突然見到族中之物,以及這很有可能是當年幸存下來的族人,一時間心神便被牽動。 見對方未答,她再次靠近間,壓低聲音再問:“你叫什么名字?為何能找到此處?” 那掩飾過容貌的少女收起那串銀鈴,轉而用另一只手自腰間摸出一物,遞了過去:“你見到此物便明白了?!?/br> 阿爾藍將信將疑地走近,短短瞬間,眼底幾經變幻。 她漸看清,對方手中所持乃是一節竹筒,但竹筒內何物,卻需要接過來才能分辨—— 阿爾藍走近到了少女面前,似要伸手去接少女手中竹筒,然而下一刻,她伸出去的手卻突然抬高,指縫間現出一根銀針,倏地刺向少女一側脖頸! 少女面色沒有變動,握著竹筒的手快速一收,屈肘抬起,以小臂震擋開了阿爾藍襲來的手腕。 她應對極快,似料到了阿爾藍會突然出手。 阿爾藍被這力道震得后退一步,手中銀針飛落,面色大變間,正要再有動作時,只見那少女已快一步逼近,抬起了那只攥著銀鈴的右手,銀鈴隨之輕響間,有掌風襲來,利落而重重地劈在了她頸側后方。 阿爾藍只來得及悶哼一聲,便與那串被丟掉的銀鈴一同墜地,昏死了過去。 常歲寧走過去,抬手踢開阿爾藍剛來得及摸出來的淬毒暗器,給出中肯建議:“出門在外,單是會使毒哪里夠用,也得練一練身手和腦袋才行啊?!?/br> 說話間,抬了抬手。 下一刻,便有兩名同樣穿著普通兵服的人影快步上前,一人掏出準備好的麻袋抖了抖,一人麻利地替阿爾藍綁好手腳堵住嘴巴,快速往麻袋中塞去。 很快,一名士兵推著一輛板車“恰巧”經過帳門外,麻袋被丟上板車,迅速運離了此處。 這時,一聲清脆而極具穿透力的鳥鳴聲忽然響起,此聲鳥鳴聽起來極逼真,尋常人并察覺不到異樣。 鳥鳴聲響起的一瞬間,后方那座營帳外,那一行十來名刺客眼看被驚動的士兵越來越多,正往此處圍來,似乎礙于不敵,于是開始撤退。 后撤之時,為首者懊惱咬牙,壓低聲音,忿忿與身側同伴道:“……今日我等總歸不能無功而返,據聞肖旻病重,爾等便隨我趁亂去取那狗賊性命!” 他這聲音不高,但“剛好”被一名負傷倒在他腳邊的士兵聽到。 見他們快速撤離,果然是往副帥營帳方向而去,那士兵立即道:“快……他們要去刺殺肖將軍!” “?”那一群李獻的心腹聞言驟然一愣,微妙而短暫地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了上去查看情況。 而這時,軍營中又有其它幾處也出現了可疑的刺客蹤跡,因李獻剛點五萬兵離營,其余的士兵多在病中休養,巡邏的士兵也被各處動靜分散牽制了注意力,肖旻帳內便陷入了危機。 那些刺客格外輕松地闖進了肖旻帳內。 待李獻的那行心腹即將趕到時,遠遠只聽帳內打殺聲一片。 那些刺客皆蒙著面,此刻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唯一站著的一個刺客是何武虎,他拎起肖旻帳內備好的半桶雞血放肆潑灑起來,邊與坐在榻邊的肖旻問候道:“肖將軍,我家大人托我問您一句,您如今身子恢復得如何了?” 僅著中衣的肖旻道:“勞節使大人掛念,肖某已好了大半?!?/br> “那就好!”何武虎說著,將剩下的雞血全都潑向了肖旻:“今日之事勞您費心了!” “……”肖旻默默抹了一把臉:“分內之事?!?/br> 這時,李獻的那行心腹已要沖入帳內,并試探喊道:“肖將軍!” 何武虎聞聲發出一聲凄厲慘叫,猛地倒了下去,伸手去抓身邊士兵的腿,小聲交待道:“有勞將俺的刀一并帶上……” 說著,眼睛一翻,腦袋僵硬地歪向了一側。 帳外李獻的人沖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帳中這血腥的場景,為首者掃過倒了一地的刺客,微吃一驚——方才交手時可見,這些刺客分明個個身手了得,怎么這么快便都交代在了肖旻帳內? 為首的校尉心中起了一分狐疑:“肖將軍,這些刺客……” “我等倒要問問你們,青天白日之下,這些刺客是如何混入軍中的!”肖旻身側副將怒容質問:“爾等負責之下的軍中防守,就是這般松懈大意的嗎!” 那為首者剛要皺眉,又聽對方道:“還是說,這其中根本是另有蹊蹺!” 為首的校尉神情微變:“敖副將這是何意?” “這句話當我來問你!”肖旻身側副將一字一頓問:“肖將軍抱病多日,直到兩日前才奉主帥之命來了這潭州大營,不過才兩日,怎就招得刺客入營刺殺?而你們既在緊追刺客,又為何會姍姍來遲!” 此言出,那一行士兵神態皆有變動。 他們承認,在追來此處的過程中,是刻意怠慢了一些……但這些刺客與他們無關! 見肖旻捂著染了血跡的手臂,面色蒼白而又隱忍地抿直了嘴角,似乎下一刻便要翻臉,那名校尉心思幾轉,到底將難聽話咽了下去——主帥不在軍中,他們倘若和肖旻的人起了沖突,根本占不了什么便宜。 敖副將句句緊逼,一身血氣看起來隨時都要拔刀:“今日此事,爾等務必要給個說法!” 那名校尉:“……” 他能給個屁的說法! 在這一通咄咄逼人的問罪之下,他們也顧不得許多,又見地上已無活口,那校尉一時十分頭大,咬咬牙忍下,唯有道:“……此事自當徹查,然而肖將軍看起來傷得不輕,我等先去請軍醫來!” 敖副將冷笑:“我們將軍只要趙軍醫,其他的醫士如今是斷不敢用的!” 聽得這夾槍帶棒之言,那名校尉忍耐著應了聲“是”,帶著人退了出去。 “快?!币娔切腥穗x開,肖旻面上的隱忍一掃而空,忙開口催促。 敖副將會意,帶著帳內心腹,快速地將何武虎等人的“尸身”收斂了下去。 不多時,兩輛馬車自軍營后方駛出。 待馬車駛離了軍營的范圍,斜坐在車轅旁的常歲寧一腿屈起,一腿垂在車外沿,往身后看了一眼,未見有追兵蹤跡,便隨手扯下頭頂悶熱的士兵沿帽,頓覺清涼許多。 這時,一身黑衣的何武虎從馬車里探出頭來,咧嘴一笑:“大人!” “辦得很好?!背q寧朝他笑著說話間,見他臉上破了一大塊皮rou,便問道:“可有人受重傷?” 他們統共沒出幾個人,看著人多陣勢大,但大多都是肖旻的人幫著弄出來的動靜。 “大人放心,都沒事!”何武虎說話間,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咧了咧嘴,道:“屬下這塊傷,是肖將軍的人將俺拖下去時,不慎刮撞到的……” 這傷受的,也是多余。 何武虎說著,又驕傲挺胸:“但大人放心,當時屬下眉頭都沒皺一下,未曾露出半分破綻!” 七虎也探出頭來,為此點頭作證:“沒錯,當時我瞧著呢,老大被狠撞了那么一下,都沒半點反應……乍一看,真跟那剛咽氣的尸首似得!” 何武虎得意地挑起濃眉,實則也不是半點反應都沒有,他疼得屁股狠狠夾緊了一下來著,只是外表看不出來。 不對…… 何武虎忽然看向七虎,一巴掌扇了過去:“……你小子不好好演你的,瞎看什么!” “我就偷偷拿一只眼睛掀了一條細縫兒!” 何武虎惱道:“壞事玩意兒,老子現在就把你打成真的,保管你演得比誰都像!” 七虎趕忙認錯求饒,縮回馬車里,求常刃保護。 常刃臉上也有不少磕碰痕跡,全是從肖旻帳內被拖下去的路上留下的。 這時,肖旻帳中的趙軍醫正替肖旻包扎本不存在的傷口,邊悄聲問:“肖將軍,您打算傷個幾成重?” 先商量好說辭,待會兒出去有人問起時,他也好有個底。 肖旻想了想,含蓄道:“三成吧?!?/br> 太重了不好把握,三成剛剛好,也不至于影響日?;顒?。 趙軍醫點頭應下,收拾好藥箱,退了出去。 肖旻帳內的血跡也很快被清理干凈,不多時,敖副將從外面回來,低聲道:“將軍,人已順利離開了?!?/br> 肖旻松了口氣。 今日的計劃都是提前商議好的,常節使特意讓人來他帳內亂殺一通……或者說亂死一通更為貼切——除了方便脫身之外,也是為了讓他事后能有足夠的說辭將自身摘干凈。 這些說辭固然無法讓李獻消除疑心,就連方才那名校尉事后冷靜下來也會察覺到異樣,但只要在明面上說得過去,李獻找不到證據,便奈何不了他。 至于李獻明面之下的那些情緒……即便沒有今日之事,李獻待他的不滿也一直存在,不在乎再添一成了。 總而言之,今日之事順利就好。但愿一切努力不會白費,瘟疫之事能早日得到解決,不要再有人因此死去了。 …… 沔州城外,一連忙了多日,rou眼可見瘦了不止一圈的喬玉綿,此一日才知:“……郝統領是說,寧寧她親自抓人去了?” 得了薺菜點頭,喬玉綿只覺眼前一黑,她對諸如此類事全無了解,腦子里唯一能想象到的便是寧寧單槍匹馬闖入千軍萬馬里捉人,一時間手都抖了:“會不會有什么閃失……” 薺菜:“原本許是會有兩分閃失——” 見喬玉綿臉色頓時又白了兩分,薺菜一笑,趕忙道:“但大人說了,她親自去,這閃失便不會再有了!” “……”喬玉綿微微張了張嘴,剛要再問些什么時,只聽孩童的哭音傳來:“喬大夫!” 喬玉綿回過頭去:“小襖——” 小襖哭得眼淚鼻涕糊作一團,滿臉無助:“喬大夫,大家都說左員外他快死了!求您再救救他吧!” 第496章 你被他騙了 如今沔州城外安置著的,不單有患疫百姓,還有岳州內外因戰亂和瘟疫而流離失所的百姓,后者僥幸逃過瘟疫,便與前者分開安置。 小襖未曾染病,但他一直堅持和染病的左員外待在一起,如何也不愿分開。 喬玉綿等人察覺到小襖等一群孩童長時間和患疫者共處之下,似已對此疫病產生了抵御能力,便也未有再堅持帶走小襖。 左員外年近六十,這般年紀的老人,在這樣的瘟疫中通常很難活下來。能撐到今日,憑借的或許是一股緊繃著的意志。 左員外本是岳州城中的富戶,發妻走得早,僅留下一兒一女,女兒早年遠嫁,兒子遠在劍南道一處偏僻地任縣令之職,數年才能回來探親一次。 左員外為人樂善好施,又喜交友,在岳州頗有好名聲,雖兒女不在身側,日子過得倒也充實熱鬧,直到卞軍攻破了岳州城…… 卞軍入城后,岳州便成了煉獄,官員士族幾乎被屠殺殆盡。左員外四處打點,不與卞軍硬抗,主動將家財獻上,想盡了一切辦法保人救人,輾轉之下因他之故而得以免去一死的岳州百姓,不下千人。 但日子還是無比煎熬的,左員外帶著那些百姓日日盼著朝廷早些收回岳州。但誰也沒想到,朝廷會以制造瘟疫的方式來收歸城池…… 一日日看著那些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百姓因瘟疫而死去,左員外心如刀絞,但卻依舊不敢倒下,因為他身后仍然還有眾多百姓跟隨。 慌亂中,他做下了一次錯誤的決定,錯信了韓國公李獻的人,險些害得大家被活活燒死,但好在淮南道常節使及時趕到…… 這次沒錯了,大家都被安置得很好,他們江南西道的宣安大長公主也介入了此事,他終于可以放心了。 這顆高高懸著的心放下來后,左員外染疫的身體便徹底垮下了。 這些時日來,眾醫士們未曾停下鉆研救治之法,將現有的法子都試了一遍,才勉強拖延住左員外身上的病情發展。但今日晨早,在用罷一碗清粥之后,左員外突然嘔血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