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節
然后往大將軍房中看了一眼,似猶豫要不要現在送進去,但最終還是做出了“下次吧”的表情。 演完了這一整套之后,金副將才行禮離開。 宣安大長公主站在原處,有些出神。 金副將轉過身快走了幾步,再也無法維持鎮定的神情,肩膀都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起來—— jian詐如他,果然借此試探出了想要的真相! 方才那位容娘子的反應,分明是認得這塊玉佩的! 這位容娘子,十有八九就是歲安郎君那位“早亡”的阿娘! 至于為何要隱藏身份,對外宣稱早亡……且待他想一個更為jian詐的辦法加以刺探! 自認jian詐的金副將,方才那一套戲做下來,在識人無數的宣安大長公主眼中,卻稱得上紕漏百出。 大長公主很難認可金副將的演技,但是她有理由相信……這副將話中所言,并非作假。 所以,常闊于陣前生死攸關之際,是想到了她的,對吧? 又靜立片刻,大長公主適才微微彎了下嘴角,上了臺階。 她進去時,阿點正追著橘子往外跑,常闊則靠在床頭看信。 信是常歲安所寫,聽聞自家阿爹九死一生的遭遇,常歲安邊寫信邊掉淚,信紙都被淚水浸得皺巴巴的,字跡也洇花了好些處。 常闊頗嫌棄:“沒出息的臭小子……” 宣安大長公主一進來便聽到這聲嘀咕,不由放柔了聲音問:“是歲安來信?” “還能有誰?!背i熀吡艘宦?,看似隨手把信紙拍到床邊的小幾上,大長公主便走上前去,拿起來看。 此刻房中除了二人,就只有關大夫在,作為暗中幫常闊配藥多年的醫士,他對二人的關系很是“略知一二”。 大長公主看信時,關大夫則替常闊把脈,詢問查看傷勢恢復情況。 末了,關大夫道:“再有半月,常大將軍應當便可試著下床拄拐走動了?!?/br> “拄拐?”常闊問:“往后還丟得掉嗎?” 關大夫神情幾分遲疑:“在下不敢斷言……” 常闊便明白了,倒也豁達:“也罷,一條腿也能用,橫豎一把年紀也沒幾年可活了,湊合著來吧!” 宣安大長公主蹙眉:“大臘月的,說什么晦氣話呢?!?/br> 不過……她與常闊,也的確不再年輕了啊。 任憑她保養得當,但昨日梳頭時,也忽然發現發間不知何時生出了幾根白發。 想到這些年來的一切,大長公主垂眸珍視地將手中信紙折疊整齊,如同在料理著多年心緒。 見她站在那里不再說話,不知在想些什么,和以往很是不同,常闊便主動說起歲寧年前不歸之事。 末了,常闊似渾不在意地道:“這個年節過的,兒女都不在跟前……如此也好,一個人養傷,倒是清凈得很!” 關大夫在心中嘖了一聲,好一個故作堅強啊。 偏偏他家大長公主殿下很吃這一套—— “孩子們自有事忙,趕不回來也是正常?!贝箝L公主道:“大不了我和李潼留下陪你過年就是了?!?/br> 常闊微有些意外地轉頭看向她,這女人,今日怎這般好相處?竟然主動開口要留下? 大長公主挑眉:“怎么,不樂意招待?” 常闊:“……偌大一個刺史府,還少你們兩雙筷子,兩盆餃子么!” “當誰都跟你一樣呢,我們吃餃子可不用盆?!贝箝L公主撇了撇嘴,但嘴角也有笑意溢出。 常闊:“那回頭給你們打倆金碗總成了吧!” 大長公主瞋他一眼。 關大夫很是稀奇地瞧了瞧氣氛融洽的二人,見自家殿下轉頭掃來視線,立即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并裝作很忙的樣子轉頭欣賞身側屏風,滿意點頭——嘖嘖,這屏風可真夠屏風的啊。 …… 臘月里的幽州,夜中寒風呼嘯。 駐扎在避風山腳下的軍營中,隨處燃著的火把與柴堆,驅散著些許刺骨寒意。 身披玄策軍甲胄的常歲安走進主帥帳中,抱拳行禮:“大都督!” 盤坐于案后查看軍報的青年抬首,一雙眸子恰如此時帳外懸掛天穹之上的冬日寒星。 第421章 同喜,同知,同在 帳內亦燃著炭火,青年發髻整潔,眉眼漆黑,輪廓分明的下頜處有著一層淡青色胡茬,外披一件深青色厚重大氅,愈顯身形挺括。 常歲安走上前,雙手遞上一封信箋:“此有密信一封,請大都督過目?!?/br> 崔璟接過之際,常歲安適時退開數步,摘下頭上沉重的首胄,一手抱著,候在一側。 崔璟對燈展信,視線首先掃向左下方落名處,赫然見得其上書有“魏叔易”三字。 另觀字跡與私印也并無異樣之后,崔璟適才去看信上內容。 魏叔易一行欽差使臣,在五百名禁軍的護送下,自京師出發,歷經近二十日,方才過泰山,正往青州去。 這封信,便是魏叔易離開泰山地界時所寫,泰山距崔璟此時所在的幽州約有四百里遠,快馬送信兩日可達。 魏叔易在信上言,他不欲繼續北上而行。 往北去,便需沿著渤海岸走陸路,需繞過一整個渤海,方能抵達安東都護府——而這途中,需與北側的薊州、營州擦肩而行,眾所周知,這兩州如今已被康定山及靺鞨所據。 這條路上,沿海幾處雖也有部分盛軍駐守,但沿??諘?,又值寒冬,沒有重兵把守的必要,是以兵力相對薄弱。 尤其是與營州擦肩之時,說是賭命也不為過,營州乃康定山的老巢所在,此中風險之大,讓魏叔易深覺此條路與黃泉路頗具孿生之相。 于是魏叔易果斷放棄了北上繞行渤海的選擇。 他欲直往東面而去,在登州口岸走水路,登州對面即是安東都護府所在,二者相隔,不足百里水路,此片水域,為渤海與黃海交界之處。 他已令人探查詢問過,今冬雖有海冰阻途,但多為浮冰碎塊,只要在登州借調至多三艘足夠堅固的海船,再有登州水師護送,不足百里的海路,縱然慢行,兩三日也必然可達彼岸。 如此一來,除了能避開北面大部分危險之外,也算得上是一條捷徑,等同往東一路直穿水路而行。 對面便是安東都護府,再過一條鴨綠江,便到東羅家門口了。 乍一聽,這條路的難處,似乎只在于那不足百里的艱險海路了,但魏叔易一行人不算多,有經驗豐富的水師在,再備幾艘應急小船,只要提前觀測風向,不遇到大風浪,便不至于出大差錯。 但若只是如此,魏叔易便也不至于特意給崔璟寫信了,他專程送信來幽州,顯然不是為了告知崔璟“我等不過幽州境,不必等了”的意思。 畢竟崔璟本也沒打算等他過來敘舊——魏叔易對這份不被承認的友情,向來也很有自知之明。 魏叔易寫這封信,是為了求助。 崔璟熟悉周遭地形,在未曾看到信上余下內容之時,心下已有判斷。 縱有一身反骨,及骨子里刮除不去的倨高氣態,但在正事之上,崔璟從來不是怠慢之人。 片刻,他即提筆寫下簡短回信,令人先行送往登州——魏叔易是在兩日前送的信,算一算路程,他的回信可在魏叔易一行于登州登船之前送達。 之后,崔璟又召來虞副將,令他點上一千輕騎,于天亮之后出發。 虞副將應下,立即前去備兵。 見崔璟將此事安排妥當后,一直候在旁側的常歲安才開口道:“大都督,今日聽聞斥候傳回消息,康定山一眾于薊州按兵不動,料想短時日內不敢輕易攻來幽州了吧?” 自崔璟率兵趕赴幽州支援的消息傳開后,康定山一眾,便未敢再肆意妄動,正與謀士觀望商榷。 “康定山或很快便知,我僅率三萬玄策軍來此——”崔璟道:“再加上朝廷此前調派的兵力,及幽州守軍,統共九萬人。而康定山坐擁精兵三萬七千人,再有靺鞨騎兵五萬余,與我軍兵力不相上下?!?/br> 所以,康定山注定不會觀望太久,野心勃勃的靺鞨,也不會允許康定山觀望太久。 因此不可有分毫松懈。 率三萬玄策軍來此,非圣意示下,而是崔璟自己的決定。 這一年余,他率八萬玄策軍駐守北境,屯兵并修建邊防,雖未有半日松懈,但北境面向北狄的防線極長,幾乎綿延籠罩大盛整個北部,他若將八萬玄策軍悉數調離,恐會使北境陷入險境。 如此關頭,他絕不能讓北境出事,若任由北狄鐵騎踏入大盛國境,屆時之亂,只會比康定山更難阻擋。 崔璟不愿顧此失彼,權衡之下,決意親率三萬兵馬來此。 在北面,冬日急行軍,是很冒險之事,為免幽州失守,他的將士們一路奔襲而來,路上因惡劣的苦寒天氣病倒了近千人,當下康定山觀望之際,也是他們休養蓄力之時。 此刻,他需先守住幽州這咽喉要地,再設法取回丟失的兩州。 崔璟平日絕非多言之人,但稍有機會時,他總會與常歲安分析戰局利害——他向常歲寧允諾過,要認真教導并保護好她的阿兄。 常歲安很是好學,私下常研究兵法陣圖,于軍中也從不自恃身份,他不懼吃苦,且待人坦率真誠,身上自有一股平易近人之氣,無形中便很得人心。 待崔璟對著沙盤剖析罷當下戰局與地形,常歲安認真聽罷之后,又提了幾處疑問,崔璟皆耐心答了。 末了,常歲安道:“薊州距幽州雖不過一百余里,但這條路上多為冰雪覆蓋,再有十多日便是年節了,年前他們應當不敢貿然動兵?!?/br> 崔璟:“常理如此,但不可大意?!?/br> 常歲安正色點頭,而后猶豫片刻,才試著道:“大都督,寧寧此刻人在東羅,想來年前是不回江都了,我想……” “想去東羅嗎?” “不,不是!”常歲安連忙搖頭,大戰當前,他豈是那種擅離職守不分輕重之人? “我想著,近日可有人去往東面查探?若是有,能不能使人送一封信去東羅,以便趕在年節前送到寧寧手中……若是不便,也不妨事的!” 崔璟沒有過多猶豫,便點了頭。 此地不同于北境,送信者去往東羅,要避開康定山耳目范圍,若為一封信單獨跑一趟,或有些勞兵傷人之嫌——知崔璟向來愛惜麾下兵士,這也是常歲安猶猶豫豫的原因所在。 但虞副將等人恰要去往東羅附近,送信便成了順帶之事,自無不可。 見崔璟答應,常歲安欣喜過望。 雖仍隔著渤海,但他已經很久不曾離meimei這般近了,他也已有至少四五個月,不曾與meimei有過書信往來了! “回去寫信吧,天亮之前送來即可?!?/br> 崔璟話音剛落,便見常歲安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