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節
第343章 祝你們幸福 來人很快被帶去見常歲寧,路上,阿澈看著他懷中抱著的東西,不由問:“這是何物,可需我幫忙嗎?” 那是一只青花小缸,但上方卻用藍花布蒙著,倒不知有什么玄機。 男人寶貝地抱緊那只小缸,連聲道:“不必不必!” 繼而笑道:“此物我還須親自獻給女郎!” 卻聽阿澈鐵面無私地道:“既是要呈到女郎面前的,那便必須查驗一番才行?!?/br> 他近日剛學到“圖窮匕見”的典故來著。 男人聞言看了眼左右前后,這才勉強掀開那藍布一角,讓阿澈來看。 阿澈將頭伸過去定睛瞧了瞧,神情幾分莫名,沒瞧出什么異樣來。 收回視線時,卻被男人身側跟著的一名十來歲的男童吸引了注意。 男童穿得稍有些寒酸,衣袖褲腳都短了半截,但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看起來怎有點眼熟? 原本好奇悄悄打量四下的男孩察覺到阿澈的視線,飛快地低下頭去。 男人很快來到了常歲寧的書房外,他低聲交待男童先在門外等著,自己抱著那只缸,獨自跟著阿澈進了書房。 書房分內外兩室,此刻常歲寧正在內室中處理公務,男人在進內室之前,終于舍得將沉甸甸的小缸交給了阿澈,以便接下來可以更好地發揮自己的出場動作—— 剛走進去,他即喜不自勝地撲跪了下去,整個人像一只大貓般趴拱在地:“三貓見過女郎!” “快起來?!背q寧將筆擱下,笑道:“終于等到你來江都了,起來說話?!?/br> “是,多謝女郎!” 一旁正與常歲寧一同理事的駱觀臨看著那舉止浮夸,一臉胡茬,形容儀態全部稱不上講究,通身一股市井氣息的男子。 “錢先生,這便是前日我與你提起的能人奇人沈三貓了?!背q寧從中介紹道:“三貓,這位是錢甚,錢先生?!?/br> 【甚】字是駱母取的,錢甚錢多錢財滾滾,哪個主公聽了不歡喜?她若是做主公的,沒事兒都要多喊兩聲,聽著就吉利! “原是錢先生?!眲偲鹕淼纳蛉堖B忙向駱觀臨施禮:“小人久仰錢先生大名了!” 駱觀臨:“……是嗎?!?/br> 巧了,他本人和這個充滿了媚上氣息的“大名”都還不熟。 “正是!”沈三貓抬起頭來看去:“久聞不如一見,今日得見先生……” 見得那半張面具,沈三貓嘴里下意識地一頓,而后,為彌補這短暫的停頓有可能帶來的失禮之感,立時滿眼驚喜地道:“先生這張面具下,必是天生奇相??!” 駱觀臨:“……” 又巧了,面具下什么奇相都沒有。 沈三貓自顧說起那些天生奇相而有大作為的先賢們,末了面向常歲寧,拿恭賀的語氣總結道:“能得如此奇人相助,亦可見女郎不凡之處!” 一場成熟的捧場,絕對不能冷落了主公,喧賓奪主,人生大忌。 聽得僅憑一張區區面具,對方竟就能憑空捏出這么多花兒來,給他一朵,轉頭又給常歲寧獻上一大捧……駱觀臨嘴角微抽,他亦是擅口舌者,只是這段時日因諸多緣故而習慣了沉默。 哦,是了,常歲寧前日與他談及此人時,便曾說過,三百六十行,沈三貓此人至少摸索過三百五十九……算命攤子也是搭過的,掐指一捏張口就來的本領自然不在話下。 常歲寧還與他重點夸贊了此人的三大美德。 第一,擅研之美——此人可使鴨蛋變方,在西市的暗市里重金方能買到的迷藥毒藥之流,他買了第一遭,絕不會做回頭客,貧困使他不惜一切破解出對方的配方,以此來降低開銷。 第二,富家之美——自從將此人放到田莊之上,從此莊上無閑人,原本空空如也的雞籠之中座無虛席,下蛋不絕;山林間碩果累累,田上產量翻倍。 第三,也是常歲寧口中最重要的一條美德,勤儉之美,她向駱觀臨舉例,其人就算被農戶砸糞,約戰砸回去時,也會提早勘探作戰地點,確保不會有一顆糞落入旁人田中。 駱觀臨聽完,不得不承認此人的確是個不多見的“奇人”。 但他又不得不直言,此類人小聰明太多,路子太雜,所學大多不正,精明算計過猶不及,往往不值得被重用。 常歲寧卻道:【其人路子雜,此前卻只是為想方設法還債求生而已,不曾有大惡之舉。至于其所擅正或不正,端看怎么用了,先生放心,我會用心甄別善用的?!?/br> 末了又道:【且他有一點很好,那便是他很知恩,待我很敬重?!?/br> 有那么一瞬,駱觀臨隱約覺得有被陰陽到,因此不再多言。 而今日見到這沈三貓,觀對方神情舉止,及一身雜之又雜的市井氣,駱觀臨便有種果然不出所料之感,此人與他腦子里預想勾畫出來的一模一樣。 沈三貓佯裝察覺不到那位錢先生的冷淡輕視,他亦并不在意,他出身寒卑,做慣了下九流的勾當,又兼坑蒙拐騙,歷來都是人人喊打嗤之以鼻,更況這位先生顯然是個正經的讀書人—— 這世上真正能看得起他沈三貓的,將他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引為至寶的,女郎且是頭一個。 但一個就夠了。 只要女郎看得上他,他的前途便一片光明。 沈三貓臉上笑意不減,親手將那只小缸獻到常歲寧跟前:“說到不凡二字,女郎且看這個……” 他說著,將那面藍花布揭去。 缸中栽種著一株蓮花,缸邊固定著木框,用以支撐花布不傷花身,此刻蓮花盛放,滿室清香。 駱觀臨大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下一刻,卻聽常歲寧頗驚喜的聲音響起—— “并蒂蓮?” 沈三貓:“正是!” “如何栽出來的?”常歲寧新奇地問,這個她當真想不到。 沈三貓也想不到。 主要想不到女郎如此信任他的能耐…… 他輕咳一聲,道:“女郎,這并非小人栽種出來的,而是天然長成……是小人在來江都的路上偶然發現的,于是便移栽入缸,特意帶來獻給女郎?!?/br> 常歲寧聞言并不失望,反而肯定地點頭:“能移栽入缸成活,一路帶來江都,且還開得這樣好,也是少見的本事?!?/br> 沈三貓受到鼓舞,露出矜持的笑容:“若女郎喜歡這并蒂蓮,回頭小人便試試看能不能栽得出來……” 常歲寧贊許地點頭,不管能不能成,這份鉆研的精神,便是她最看重的。 她心情很好地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花瓣,含笑吩咐阿澈:“明日便放出請柬去,我江都刺史府中開出了百年不遇的并蒂蓮,邀顧、虞等各家家主,哦,還有蔣東家他們,都前來賞看?!?/br> 并蒂蓮百年少見,故被視作祥瑞。 這祥瑞既長了腳,來到了她面前,那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祥瑞代表著上天的眷顧,倘若用得好,是很能夠鼓舞人心的。如今的江都,正缺這株并蒂蓮。 常歲寧讓阿澈收下去妥善看管,又夸贊了沈三貓一番。 沈三貓趁著被夸贊的機會,提到了自己帶來的那個孩子,有些尷尬地笑著道:“……這個孩子,女郎曾也是見過的?!?/br> 常歲寧便讓人進來瞧瞧,瞧了兩眼,恍然點頭:“是你啊?!?/br> 那額頭之上疤痕留下的沉暗之色還未完全消去的男孩,聞言忙跪了下去:“女郎……當初是小人錯了!小人已經知錯了!日后定然改過自新!好好做事!” 沈三貓忙將男孩的情況說明。 這個孩子便是當初在京師大街上與他合伙做戲,騙人錢財的那個孩子。 騙錢是真,但這孩子的阿娘生了重病也是真,只是他阿娘還是沒能熬過去年冬日,最終撒手去了。男孩再無親人,尋到沈三貓,他阿娘的后事便是沈三貓出錢cao辦的。 阿澈這才反應過來——難怪他看著眼熟呢。 常歲寧問了男孩的名字。 “小人賤名喚作阿芒,芒種的芒?!?/br> 常歲寧輕“嗯”了一聲:“既然三貓開口了,那便留下瞧瞧?!?/br> 如今江都招募人才,且還鼓勵拖家帶口來落戶呢,江都現如今最缺的就是人了。 沈三貓連忙帶著阿芒拜謝。 這時,駱母恰進來送補湯,夏日晚食用的早,此刻天色已經漆黑,常歲寧每日秉燭處理公務,駱母便變著法兒地燉補湯送來。 見著沈三貓,駱母即笑著道:“……早知有貴客遠道而來,刺史大人特意讓廚房備了補湯!” 駱觀臨無言,前有沈三貓“久仰大名”,后有他母親“特意備湯”,二人這張口就來的本領,倒也算尋到知音了。 沈三貓受寵若驚,忙擺手笑道:“嬸子抬舉了,小人不過是替女郎做粗活兒的,不敢以貴客自居!” 駱母笑著道:“來者是客!能幫咱們大人分憂的,那便都是貴人!” 對方雖衣著簡樸,但這些時日她已摸清楚了,能被直接請來此處書房的,必然是常刺史重視或信任之人。且常刺史此時面色愉悅,更可見喜愛之情。這般人物,她客氣些總沒有錯。 常歲寧便也笑著與沈三貓道:“喝一碗解解乏吧?!?/br> 沈三貓感動不已,接過湯碗時,又再三向駱母道謝,待飲罷,更是贊不絕口。 駱母笑容熨帖,不忘瞥兒子一眼,同樣都是說話,瞧瞧人家是怎么擅用這張嘴的! 常歲寧也擱下湯碗時,隱隱聽得書房外有稍顯雜亂的動靜響起,這雜亂非是混亂,而是除了人的動靜之外,還有牲畜的。 沈三貓笑著道:“女郎,是竹風?!?/br> 常歲寧離京后,便將竹風安置到了莊子上養著,此行沈三貓前來,便將它也帶上了。 常歲寧忙去了院中,阿澈也趕忙跟上。 看到竹風的一瞬間,阿澈陡然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逃離周家村的春日夜晚,一時心緒萬千。 “竹風,許久不見了?!背q寧含笑輕撫著青驢的腦袋。 沈三貓不停地稱贊著竹風:“……雖說是頭驢子,一路上跑起來不輸那些好馬?!?/br> 這時,晚間飯后遛彎的歸期一路聞著味兒跟來,見得此一幕,立刻拉下了馬臉——說好的以后只有他一匹馬的呢?她可是當著它阿爹的面許下的承諾! “竹風也來了,這下倒果真人畜團圓了?!背q寧笑著感慨。 這一刻,好似成了局外馬的歸期鼻子里不滿地噴出熱氣,驕傲如它,剛要調頭走掉,又猛地蹦了兩下,以此吸引常歲寧的注意。 常歲寧果然抬頭看了過去,歸期拿捏好時間,立刻轉頭要跑——眼不見為凈,它走還不行嗎……祝你們幸福! “歸期,快來!”常歲寧喊道。 歸期蹄下一頓——可是她挽留它欸? 此刻,驢子發出的溫順叫聲同時也吸引了歸期的注意——它倒要看看,區區驢子,拿什么跟它比,它的阿爹阿娘可是最健碩最優良的駿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