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節
另有兩萬人乘船走水路,押運大部分糧草補給。 同樣走水路的還有榴火和四時夫妻倆。 此行除了先前向壽州、光州借調來的戰船之外,還繳獲了徐軍的全部船只,皆已大致修繕完成,故而船只數目是很寬裕的。既然條件允許,常歲寧便沒讓榴火長途奔勞。 到底她家榴火也稱得上戰功累累,是值得一些老將的待遇的。 榴火這一程很是舒心,晚間臥在單獨的船艙里頭,一覺到天明。白日里便威風凜凜地站在甲板之上,帶著四時一同眺望沿途風景,炫耀自己當初隨主人一同打過的江山。 只有一點很煩——那個叫阿澈的勤快得過了頭,動輒便都要將它刷洗一遍! 這一日,大倔種氣息不減當年的榴火抖了阿澈一身水。 阿澈不知道說點什么好……前有被當兒子的噴一身口水,后有被當爹的甩一身洗澡水,他找誰說理去? 榴火又抖了抖皮毛,水珠飛濺,蕩起一陣濛濛水霧。 歸期正被同樣的細細雨霧籠罩,順亮的皮毛上沾了層濕潤之氣。 濛濛細雨不耽擱趕路,常歲寧下令繼續前行。 她得快些趕回去,去瞧瞧老常給她的生辰禮備好了沒有—— 大約是許久未給她過生辰,老常此一遭倒是難得的細心,提早便來信問她有無想要的生辰禮。 常歲寧想了想,還真有。 她提筆寫下了一個名字,又特意補充倆字——活的。 趕著拆禮物的心情總是迫不及待的,如此冒著細雨行了半日,元祥帶著何武虎從前方折返來報:“將軍,再有十里便可至常大將軍扎營之處了!” 常歲寧揚眉頷首。 元祥加入隊伍,跟隨常歲寧左右,繼續前行。 元祥此番仍跟著常歲寧回江南,是崔璟主動提議,常歲寧稍作思量后,便不客氣地將人帶上了。 如今她身邊尚無真正訓練有素的親兵,薺菜她們經驗尚少,何武虎等人更是未經雕琢——而元祥出身玄策軍,跟隨崔璟南征北戰多年,如此人才恰是眼下她最缺乏的,借來做個教頭,再適合不過。 此番,算是用一個阿兄換來一個元祥,這筆賬怎么算都賺得很大。 …… “大將軍,女郎回來了!” 常闊聽得這聲通傳,精神大振,丟了手中軍務,步子雖跛卻也飛快地迎了出去。 常歲寧下馬,朝他走來。 “寧遠將軍回來了!” “寧遠將軍!” 四下的行禮聲都透著振奮,那些將士們望向那帶著赫赫戰功歸來的少女,一雙雙眼睛無不炯炯有神。 氣氛使然,常闊抬手剛要跟著行禮之際,又驀地反應過來,雙手改為往前伸去,拍了拍閨女殿下的肩膀:“我們的大功臣可算是回來了!” 常歲寧也笑著朝他伸出一只手去:“阿爹,我的生辰禮呢?” 第322章 她來取生辰禮了 聽得這聲問,常闊輕咳一聲,笑的很是慈祥:“快了,快了……已在路上了!” 常歲寧了然點頭,那就是還沒打包好啊。 看來這生辰禮,她大約還是得自己去取。 因此刻兩手空空而有些慚愧的常闊略心虛地岔開話題,問起肖旻何時可達。 常歲寧剛開口,便見有許多熟悉的面孔聞訊朝此處圍了過來。 方大教頭等人紛紛上前行禮:“……見過總教頭!” 聲音一個賽一個洪亮。 常歲寧笑著與他們點頭。 很快,楚行和老康等一眾老兵們也過來了,他們跟在常歲寧左右,一同往常闊的大帳中走去。 軍營之中因常歲寧的歸來而沸騰起來,楚行身處其中,此刻在常歲寧身側說道:“女郎于汴水大勝,一舉斬殺徐正業……軍中眾將士皆覺與有榮焉,都在盼著女郎回來?!?/br> 別聽他此刻語氣平靜,那都是一個個輾轉反側的無眠之夜換來的。 他時常于深夜忽然坐起——不是,女郎當真殺了徐正業?究竟是怎么辦到的?他怎么就教出了這樣一個驚天動地的人物來? 聽著楚行的話,常歲寧點著頭,看向四下那些盼著她回來的視線,感動之余,卻又不乏惋惜。 可惜啊,這些兵都不是她的,如果全都是她的就好了。 “……?”有那么一瞬,楚行似乎領會到了她眼神中的惋惜之色,再要細看時,已瞧不見任何了。 而他收回視線時,瞧見了常歲寧腰間佩劍,不禁一愣。 此劍看起來怎如此眼熟?在哪里見過來著? 只片刻,楚行便反應了過來,眼底不由一驚——這不是先太子殿下的曜日嗎?怎會出現在女郎身上? 四下人多眼雜,楚行未有聲張,試探著問:“女郎這劍……” “這個啊,仿的乃是先太子殿下的曜日劍——”常歲寧不以為意地答。 楚行:“仿的?” 常歲寧“嗯”了一聲:“讓工匠照著圖紙打的?!?/br> 楚行不解:“那……女郎是哪里找來的圖紙?” 常歲寧答得很順暢:“阿爹給我畫的?!?/br> 楚行意外地看向自家大將軍。 “……”也在盯著曜日劍瞧的常闊,面對這猝不及防飛來的一口大鍋,頓了一下,才捋著大胡子道:“是有這么一回事?!?/br> 楚行多少有些迷惘了。 先是將先太子殿下的槍法傳授給女郎,而今又給女郎仿了一把先太子殿下的曜日……大將軍到底想干什么? 這個問題若叫常闊來答,那必得是——他想干什么,取決于殿下需要他干什么。 元祥及何武虎等人很快跟了上來。 見著元祥,常闊有些意外,還不及問上一句,便見何武虎等人抱拳行禮:“想必您就是赫赫有名的常大將軍吧!” 得了常闊點頭,何武虎眼睛大亮,立時帶著弟兄們跪了下去,結結實實地行了個大禮。 他們仰慕常闊大名已久,且寧遠將軍既是他們的再生父母,那寧遠將軍的阿爹……不得是他們的阿爺么?! 一群漢子口中無爺,但眼中赫然在喊著阿爺,將輩分續得明明白白。 “……”常闊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擺手叫人起身。 方巢他們看著這匪氣騰騰的一群人,不禁在心中猜測何武虎等人的來路,但在此一點上,常闊卻接受良好。 到底殿下撿點什么回來都不稀奇,回想從前,殿下的大半心腹班底,那不都是靠著坑蒙拐騙搭起來的嗎? 當然,用殿下自己的話來說,那至多是“路必拾遺”而已。 何武虎等人跟著來到常闊的大帳外,一路上見什么都要多看兩眼,眼底的好學之心旺盛到無法無天。 待常歲寧和常闊去了帳中,何武虎便同持矛守在帳外的士兵說起話來,不忘先拉近關系,掂了掂腰間栓著的一串物件:“……大伙兒都是自己人!” 幾名士兵朝他腰間看去,只見是一串拿紅繩編得整整齊齊的銅板,少說也有十來枚。 僅有一枚銅板在身的幾名士兵忽覺眼睛被刺痛。 何武虎全然不知自己的炫耀已經傷害到了對方,正欲再套近乎時,卻被薺菜拽去了一旁:“……干什么呢,常大將軍帳外豈是你們閑聊的去處!” 何武虎回過神來立時大驚,卻也態度誠懇:“……薺菜大姐,那俺們要往哪里領軍法去?” “念在是新媳婦上轎頭一回……下不為例!”薺菜與他們道:“都隨我來,將軍讓我先帶你們大致熟悉軍中事務!” 薺菜領著一群“新媳婦”們離去,常闊帳外很快恢復了安靜。 常歲寧進了帳內先凈了手,待她的手從水盆里拿出來時,常闊已經笑著遞上了干凈的棉巾。 待常歲寧將手擦干后,常闊立時捧來一塊烤餅:“還未到飯點兒,先吃塊餅子墊一墊!” 常歲寧接過,找了個位子坐下啃餅,常闊又趕忙給她端茶:“喝口水,當心別噎著……” 楚行看著這一幕,心情有些復雜——大將軍待女郎是否有些過于寵溺……不,是過于諂媚了才對。 但轉念又想到金副將的話——【若我有個這么能耐的閨女,我喊她爹都行!】 思及此,楚行再看眼前情形,竟覺得也很容易讓人接受了。 說到金副將,常闊正問起金副將的傷勢。 常歲寧邊啃著餅邊回答他的問題,金副將的傷已養得差不多了,但尚且不宜隨前軍顛簸趕路,是隨船走的水路,要晚幾日到。 常闊放心不少,點了頭,卻總覺得落下了什么事,凝神又想了一會兒,才恍然過來:“對了,那臭小子呢?” 見他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常歲寧咽下最后一口餅,喝了兩口茶,才與他說起阿兄之事。 常闊對這個安排很滿意,那小子的傷好了,是該去歷練了,將人交給崔璟,他是放心的……反正給誰都比給那個女人好! 想到那個女人,常闊不由又問:“……那個女娃呢?” 怕常歲寧沒聽懂,他又補充道:“宣州的那個,先前在和州見過的,這回和歲安一同過去找你的,叫李什么……李潼,對!” 這一連串的補充,叫楚行聽得一頭霧水……大將軍說一堆,那不就是宣安大長公主的閨女嗎?是宣安大長公主的名號直接說起來燙嘴還是怎么回事? 常歲寧卻見怪不怪地道:“李潼阿姊也走的水路,都在后頭呢?!?/br> 起先李潼是隨常歲寧一同的,率兩萬先鋒輕騎在前,這種威風凜凜的新奇體驗,她怎么能錯過呢? 但事實證明威風凜凜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李潼跟到第三日,意氣風發之感便不見了,從力不從心,再到整個人好似被吸干了陽氣……最后還是改道走了水路,拖著顛簸到散了架搬了家、彼此間誰也不認識誰了的四肢五臟六腑,上船躺著去了。 常闊便又問起元祥,常歲寧答:“同崔大都督借來的?!?/br> 說著,常歲寧朝常闊微傾身靠得近了些,小聲道:“我將崔大都督也‘借’來了,今后咱們算是一伙兒的了?!?/br> 常闊頗為訝然,崔璟此人他再了解不過,那是個從不站隊,誰都休想沾邊的……總不能是被除族之際,遭殿下趁虛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