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節
常歲寧再搖頭,視線從她臉上下移,看到了她抱著的幾本冊子。 常歲寧會意,走在前頭:“走吧?!?/br> 莫說她的確未曾感到困倦了,縱是她此刻困的眼睛打架,也合該頭懸梁錐刺股才對——哪個正經的上峰,能拒絕這般用功的下屬呢? 姚冉趕忙跟上,與常歲寧去了書房。 …… 這場慶功宴,數汴州官員飲得最為盡興,放眼望去,醉倒了七七八八,仍有人高舉酒杯邀飲。 崔璟適時離席而去。 李獻見狀,也含笑放下了酒杯:“諸位慢飲?!?/br> “崔大都督請留步?!?/br> 李獻出了宴廳,喊住了前面的青年,快行幾步跟上前去。 “方才在席間不便多問,還未來得及問一問崔大都督傷勢……”李獻面色關切。 崔璟邊步下石階,邊道:“多謝李將軍掛心,崔某已無大礙?!?/br> “如此便好?!崩瞰I跟在崔璟身側,順著這個話題問道:“不知那些刺客究竟什么來路?受何人指使?” “如今還在審問?!?/br> 李獻點頭:“此事必要徹查清楚?!?/br> 他又詢問了些其它,看似關切,實為試探。 崔璟多以寥寥數語答之,并不多言,透露的不多,但也讓人聽不出紕漏。 末了,李獻慶幸道:“崔大都督平安無事便好?!?/br> “此前李某等在洛陽,未得崔大都督消息,心中始終不定,也不敢擅自令大軍離開洛陽……”他嘆道:“好在寧遠將軍與肖主帥早有應對?!?/br> 是將未及時援救汴州的部分原因,歸結到了遲遲未有崔璟的消息之上。 他在席上對汴州刺史官員表達先前未能及時來援的歉意時,也透露過自己的不得已之處,崔璟并不與他辯駁什么,只是聽著。 見他不語,李獻也不再多提此事,而是邀請道:“席間不便敘舊,不知崔大都督此時可得空相敘?” “崔某另有要事,不如改日?!?/br> “哦?不知是何緊要事,可需李某一同前往?”李獻客氣詢問。 “不必?!?/br> 李獻眼中笑意不減,聞言便止步,抬手送崔璟。 崔璟與他頷首,帶著元祥幾人離開。 見那青年的背影走遠,李獻面上的笑意才淡了淡,化為了一聲極輕的嗤笑。 果然還是那幅老樣子,仗著崔氏士族出身,便自認高人一等,那種骨子里透出的倨傲,實在礙眼至極。 四大士族么? 李獻再次發出一聲笑音。 他倒要看看,這所謂高高在上的大士族們,究竟還能在這世間橫行風光幾日,而到時沒了身后的家族做支撐,這位崔大都督,又要以何在朝堂之上立足? 此番能活著回來也好,那就先活著吧,最好是活到崔氏覆滅的那一日。 到時,他可要好好看看,對方這一身清高傲骨,究竟是如何一點點被敲碎的。 李獻含笑帶著近隨離開此處,意味不明地道:“走吧,我等雖未打仗,卻也要好好歇息?!?/br> 前面的仗他未來得及參與,但洛陽城中的仗是他的,且有得打。 前方,已走遠的崔璟,正開口問身側今日剛從洛陽趕來的下屬:“可都準備妥當了?” “回大都督,皆已備妥?!?/br> 元祥心生好奇,準備什么?大都督方才所言“要事”,又是什么? …… “多謝將軍指點,時辰不早了,將軍早些歇息吧?!?/br> 常歲寧所在的書房中,姚冉合起了手中冊子,對掩口打著呵欠的常歲寧道。 常歲寧點頭,在姚冉離去后,又看著書房外的夜色,托腮發了會兒呆。 崔璟那廝該不會忘了吧? 按說不應當啊,她這樣一個活生生的鬼魂在他跟前晃悠,他都不會好奇,都不會有話想問的嗎? 如若有個借尸還魂的人在她身邊,她不將對方問倦問哭,都算她仁慈了。 常歲寧又擰眉想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讓人去催問崔璟。 他不來是他失信,她倒要看看,堂堂崔家子是不是當真如此不講信用。 喜兒讓人備下了熱水,常歲寧按下此事,去了耳房,剛解下外衣,將頭發散下,便聽門外響起阿稚傳話的聲音,說是崔璟來了,正在院外等候。 常歲寧:“……” 早不來晚不來。 她繼續脫衣袍:“讓他等著?!?/br> 阿稚剛應了聲“是”,常歲寧又將衣袍穿了上去:“算了,我去見他?!?/br> 春夜雨寒,他的傷勢尚未真正痊愈,據說是當真在冰湖里泡了一遭的,她犯不上為區區小事去莫名其妙折騰人。 常歲寧重新系好衣袍,拿起披風,未有坐下重新梳頭束發,只拿起緞帶,邊走邊將一頭散亂青絲隨意系在身后。 等在院門外的崔璟見她走來,眉間現出一絲笑意,道:“走吧?!?/br> 常歲寧問:“去哪里?” “去了便知道了?!?/br> 常歲寧輕“嘁”了一聲,邊走邊道:“從前怎不知曉崔大都督這般擅長賣關子?!?/br> 崔璟一笑,未有解釋。 常歲寧跟著他,一路出了刺史府,策馬夜行,在城中一處別院中前下馬。 常歲寧走進那別院,打量四下:“這里是?” “族中的一處別院?!?/br> 常歲寧:“……” 隨隨便便在汴州城中一處沒什么人居住的別院,竟也這般雅致非常,一路所見石燈布景,奇花異草無數,清雅之下處處奢靡。 待入了廳堂,所見便更不必贅述了。 常歲寧立在堂內,看著堂中掛著的前朝名家書畫,不禁在心中嘆氣,真乃好一個歹毒的極端富貴,不愧是寒門心中萬惡的四大士族之首啊。 此際,一名玄策軍從外面跟進來,手中捧著一只頗有分量的長匣,放到了常歲寧身側的小幾之上。 那名玄策軍退了出去,見崔璟示意自己打開那長匣,常歲寧下意識地問:“送我的?” 崔璟搖頭:“不是?!?/br> 常歲寧:“……” 見她神情,崔璟笑道:“可先打開看看?!?/br> 常歲寧也未多言,抬手將那長匣打開,猝不及防見得其內之物,一時怔然。 “不是送?!?/br> 青年認真的聲音響起:“是歸還給殿下?!?/br> 第293章 愿與殿下同行 堂外青瓦廊檐下,不時有晶瑩雨珠滴落。 崔璟帶來的人遠遠守著,他們似與夜色融為了一體,確保無人能夠探聽或打攪到堂內的談話。 堂中少女垂眸看著匣中之物,燈火搖曳間,濃密的眼睫在她眼下投下大片陰影。 此前她未來得及仔細束發,拿緞帶系著的烏發在策馬來此的途中松散了許多,此刻有幾縷散落在臉頰耳側,掩去了她眉眼間的神態。 好一會兒,她才伸手將匣中物拿起。 那是一把劍。 一把有名字的劍。 劍身被握在手中的一刻,那熟悉的連接之感,跨過十六年的光陰,在此頃刻間,在人與劍之間被再次重新建立。 這把劍的重量,在一場場出生入死的戰役中,早已與她相融。 劍身之上的每一處細小刮痕,皆是二者彼此作伴同行的見證。 常歲寧握劍橫于身前,一手握劍鞘,一手緩緩將劍拔出一半。 劍身雪亮,劍刃如鏡,此刻倒映著的少女眸光,與往昔那雙眼睛交匯間,而徐徐重疊。 又見面了。 常歲寧在心中對那雙眼睛,也對曜日劍輕聲說著。 崔璟在旁靜靜看著那握劍之人與她手中之劍,忽有飄零之雨歸于海川之感。 她的劍,只有在她手中,方可現真正曜日之光。 劍刃被常歲寧緩緩推回鞘中。 她略回神,此刻才終于看向崔璟,問:“是從京師玄策府取來的?” “是?!贝蕲Z道:“我令人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樣的,將它換了出來?!?/br> 常歲寧了然“啊”了一聲:“監守自盜啊?!?/br> 崔璟笑了一下:“算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