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
崔瑯聽得愣住,好一會兒,才期待地問:“……還有嗎?” 喬玉綿想了想,才道:“他還很擅長與人對罵……” 崔瑯“???”了一聲,這也算可取之處嗎? “那些罵人的花樣兒,我聽都沒聽過?!眴逃窬d輕嘆氣:“我就很不擅長,再是氣惱,卻總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心中干著急?!?/br> 崔瑯立時挺直了胸膛:“那以后我教你!” 喬玉綿沒太多信心:“可我怕是學不會……” 崔瑯便又道:“那以后誰欺負你,讓你不開心了,我來幫你罵回去!” 喬玉綿抿嘴一笑,點頭。 崔瑯這才露出笑意,不禁往她的方向挪近了些,仰臉看著她,又不死心地追問:“那除了這些呢,我還有別的優點嗎?” 或是離的有些近了,喬玉綿臉頰微熱,有些不自在地面向荷塘,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我……我聽小秋她們說你喜穿淺紅,很少有男子能壓得住淺紅……她們都說,你生得很好看?!?/br> 崔瑯聽得此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輕咳一聲:“是還不錯……” 他嘴角上翹,難得謙虛一下:“但我們崔家這一輩,生得最好看的,還是長兄?!?/br> 只是長兄不比他愛捯飭自己。 喬玉綿彎了彎嘴角,屬于天下人的崔大都督究竟生得多好看,她并不好奇,她最好奇的只有身側之人的模樣。 春風掠過四下,有花朵的清甜,有青草的苦澀,有池水的潮腥,混在空氣中,釀成春日的清新與蓬勃。 好一會兒,喬玉綿才再次開口:“其實,你不必字字句句都要提醒自己不如崔大都督?!?/br> “正如我也處處比不上寧寧,這是事實存在的,但比不上寧寧,也并不代表我就很差?!?/br> 她道:“這世間有日月之光,也有螢火之亮,只要愿意,人人便都能發自己的光?!?/br> 崔瑯有些失神地看著此刻在他眼中分明已在發光的少女。 “我也曾自棄過,許久之前,還曾有過輕生的念頭呢……便是前些時日,我也曾想,寧寧這般厲害,我卻終日庸碌,如我這等人,在這世間走一遭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呢?若我的眼睛當真能夠痊愈,之后我要作何?就此嫁人生子嗎?可這個答案,卻并不令我感到歡喜滿足?!?/br> 崔瑯剛要接話,便聽她自行往下說道:“若是如此,我總覺得是辜負了這雙失而復得的眼睛……” “這幾日,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彼溃骸安还苋蘸笕绾?,在何處,做何事,我想至少有一技之長,可發螢火之光?!?/br> “縱不能像寧寧一般,卻也至少能夠自立一些,不再像個拖累一般一生只依附他人而活?!?/br> “你從來不是拖累?!贝蕃槦o比認真地注視著她:“但你有這般想法,很了不起?!?/br> 喬玉綿莞爾:“你不笑話我就好?!?/br> “笨蛋才會笑話這般了不起的想法!”崔瑯似忽然振奮起來,他站起身,握著拳道:“我也想和你一樣,有一技之長,發螢燭之光!” 他真笨,一直以來,他只知自己不如長兄,只會遠遠仰望長兄,向往長兄的一切,可為何他不選擇做些什么呢? 不過…… “……我能做些什么呢?”崔瑯很快被難倒在第一步,他撓了撓頭,竟死活想不出個像樣且正經的一技之長來。 “不著急,咱們可以一起慢慢想?!眴逃窬d笑著道:“我也未真正想好呢?!?/br> 但她大致有一個想法了,只是她尚不知,自己是不是這塊料兒。 “對,慢慢想!”崔瑯一笑,看著面前之人,忽生幸運及向上之感,他能感覺到,自己在即將向上而行的路上。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遇到這樣一個人。 崔瑯心潮涌動,手指再次攥起,其中一只手中還握著她的帕子。 他緊張地臉色漲紅起來,鼓起勇氣開口:“綿綿,其實我……” 喬玉綿被他這個稱呼驚住,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呼吸也一時停滯:“什……什么?” “我……”崔瑯從未如此語結,就在他將要開口時,忽聽得一壺的喊聲傳來。 “郎君!” 一壺很快尋了過來,臉上帶著喜色。 崔瑯很想給他一腳。 但一壺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立時沒了怒氣。 “……郎君,大郎君他平安無事了!夫人讓您快快回府看信呢!” 崔璟出事的消息一直被瞞著,此刻一壺是貼著崔瑯的耳朵在說話。 崔瑯卻跳起來:“果真?長兄果真沒事了!” 一壺連連點頭:“大郎君親自來的信!” “太好了!”崔瑯開心到忘形,忽然轉身,一把扶住喬玉綿的肩:“綿綿,你的話果真靈驗,你真是我的福星!” 喬玉綿臉色一時爆紅:“崔大都督平安就好……” “那我先回府去了!” 喬玉綿點頭。 崔瑯歡喜地離開。 確定他走遠了,喬玉綿才抬起手,在guntang的臉頰前輕輕扇了扇風,呼了口熱騰騰的氣。 這時小秋折返,見她臉色guntang,不禁嚇了一跳,忙去探她的額溫,拿來的酒也不許她吃了,嘮叨著將人扶回去。 喬玉綿像只人偶,被小秋牽著走,腦子里亂糟糟的。 崔瑯沒說完的話,她好像……能猜得到。 …… 崔瑯回到家中,便去尋母親,腳下像是要飛起來。 中途,家中養著的黃狗搖著尾巴迎上來,他彎下身,一把捧起狗頭,狠狠親了一口:“……好大黃!” 黃狗受寵若驚,搖著尾巴跟在崔瑯后頭,崔瑯走在前面,邊走邊擇嘴上的狗毛。 “母親,長兄的信呢!” 崔瑯剛走上石階,便沖著堂中大喊。 一跨過門檻,卻對上堂中一張微皺眉的冷臉,崔瑯立馬縮了縮脖子,收斂神態,規規矩矩地行禮:“兒子見過父親,母親?!?/br> 第290章 象園舊夢 崔洐看著突然出現的豎子,擰眉問:“此時回來作甚?” 崔瑯只能乖覺一笑:“兒子聽聞長兄來信……” 崔洐掃了一眼妻子盧氏,冷笑著道:“你們倒是時刻記掛那逆子?!?/br> 說著,面色更沉了些:“可他既平安無事,卻至今日方才來信,任由家中上下為他一人安危憂心,此舉又何曾將這個家放在眼中分毫?!?/br> 言畢,即起身,冷著臉拂袖而去。 “父親……”崔瑯忙跟出去幾步,假意挽留。 崔洐甩袖將他揮止,大步離去。 崔瑯又期期艾艾地喊了幾聲“父親”,直到將崔洐的背影徹底喊沒了,才轉身回堂中,無奈嘆氣:“父親又發的什么瘋?” 好不容易才等來長兄平安無事的消息,高興還來不及,父親卻責怪長兄來信不及時,這種挑刺角度,實在是很稀奇。 崔瑯忍不住替長兄鳴不平:“長兄奉密旨行事,又被刺客追殺,按說本就不宜隨意暴露行蹤,且長兄行事定有自己的計劃和安排……這是在行軍趕路,又不是在替父親跑腿辦事,為何就要時時刻刻向父親傳達行蹤消息?” “你懂什么?!北R氏嘆氣道:“千錯萬錯都是大郎的錯,他縱是剛從冰湖里爬上來,卻也不該想著逃命或治傷,他就該排除萬難,先給你們父親寫一封信……手邊無信紙?這豈是借口?撕了里衣便是。還缺筆墨?這也不是難事啊,他若果真‘有心’,割破手指來放血,拼力寫一封血書做家書給家中父親報平安很難嗎?” 崔瑯嘆道:“……您果然是最懂父親的?!?/br> 總之,長兄不管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父親都不會滿意的。 盧氏總結道:“歸根結底,你們父親最大的晦氣之處便在于,他至今還未曾學會接受大郎并不是他和崔氏的傀儡,而是一個獨立的人?!?/br> 大郎的存在,在他眼里便是背離父權,挑戰族規的象征,有此前提,自然做什么都錯。 包括大郎的生母鄭氏……之所以至今仍被他視作心中的一根刺,其中的緣故也是類似的,在他眼中,鄭氏性子太執拗尖銳,不懂變通,在他面前不夠恭順,且竟敢做出投湖自盡這等讓他這個丈夫顏面盡失的舉動——他的妻子,未經他允許,竟然膽敢自作主張去死,說好的女子以夫為天呢? 在他看來,鄭氏的死,是負氣打在他臉上的耳光,是拿性命來反駁否定他這個丈夫的極端惡婦行徑。 這些年來,丈夫看待大郎時,何嘗不是將那份對亡妻的不滿,轉移到了大郎身上? 偏偏大郎又這般出色,縱是行事與族中相悖,卻也仍得家主和族人重視。 他這個做父親的比不過兒子,便也只能借這“父親”的身份來揚一揚威了。 總而言之,有父如此,她大郎實在倒霉。 想著這些,盧氏待遠在汴州的大郎便又添憐惜。 拋開想在大郎這棵大樹下乘涼的心思不提,若是大郎果真肯給她機會,她也是真心實意想盡力彌補丈夫對大郎的諸多虧欠,甚至是以父為名的傷害。 崔瑯叉腰嘆氣,很是發愁:“父親到底何時才能長大?” “他就是將自己看得太大了?!北R氏懶得再提丈夫,抬手點了點手邊茶幾上的信紙。 崔瑯便上前拿起信紙來看。 這一看更覺父親無理取鬧——長兄在信上分明都解釋過了為何遲來信的緣故了! 崔瑯看完信,隨口問:“祖父可看罷信了?” 這些時日,他看得出來,祖父很是掛心長兄。 “自然看過了,這信便是從你祖父那里送過來的?!?/br> 崔家消息靈通,實則在大郎這封信送回京師的前幾日,家主已從各處探聽到了大郎出現在汴州附近的消息,但汴州一帶因戰事初定而局面動蕩,消息太繁雜,到底不好確定真假。 直到今日大郎的親筆信傳回,才終于讓人真正安心下來。 “……長兄在信上說,他如今在汴州附近,那豈不是說明長兄與我師父在一塊兒?”崔瑯的眼睛忽然亮起。 經他這么一提醒,盧氏眼睛也微亮:“應當是了?!?/br> 母子二人就此事竊竊私語了片刻,決定回頭寫一封信到汴州,借回信之便打聽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