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
大長公主這才滿意點頭,立刻吩咐了下去。 另又交待常歲寧諸多需要留意之處,末了,聲音微低,眼神也暗了些:“如若果真有什么萬一……你也勿要輕舉妄動以身犯險,且回宣州來,告訴我?!?/br> 若他當真這把年紀出了什么好歹,她縱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也會替他報這個仇的。 亂局當前,宣安大長公主已在心里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此時常歲安終于追了過來。 常歲寧便當著大長公主的面,交待了他幾句,讓他安心養傷。 寧寧這是要將他一人留在此地了? 常歲安心中不安,但對上meimei的眼睛,又不敢說那些不切實際的話,他如今每日沿著院子走上一圈都很吃力,更別說是去壽州了。 他若跟上,再厲害的meimei都要被他拖累得厲害不起來了。 就此說定后,常歲寧便與大長公主告辭,回去更衣準備動身了。 李潼跟了過去,路上也反復叮囑常歲寧。 她起初待常歲寧熱情,的確是有愛屋及烏與好奇的心思,但這八九日相處下來,她已真心喜歡上了這個meimei。 她這些年來身邊并無太多同齡玩伴,宣州城里的那些貴女做派她總瞧不上眼,好不容易來了個對胃口的meimei,她正絞盡腦汁地想著怎樣才能長長久久呢,結果人就要走了。 真真是剛撩撥得她動了心,便要棄她而去,且要去那危險之地,還得叫她忍不住百般掛念。 李潼不舍間,從內室出來的常歲寧已將衣裙換成了袍子,頭發扎束起來,做了少年打扮,行走與神態也俱是少年氣息。 李潼看得呆了一會兒,下意識地伸頭往內室瞧了瞧。 這真的不是將她常meimei給藏起來了嗎? 實則若細看,那張臉上分明也沒做太多掩飾,怎偏偏就這般像一位真正的少年郎君呢? 那“少年郎”走出外堂,常刃迎了上來行禮:“女郎,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不過還有一件事,那密室里的人,是否也要帶上?” 常歲寧搖頭:“此行著急趕路,不便帶上任何拖累?!?/br> 本和大家站在一起的阿澈聞言猶豫了一下,自覺走到了常歲安身邊。 “?”常歲安看向他。 人群里的小端小午倒是未動,和那些護衛一樣昂首挺胸站得筆直,神態嚴正。 阿澈:“……” 他要是也和他們一樣自信就好了。 常歲寧看過去:“阿澈隨我一起,小端小午年紀太小,留下?!?/br> 阿澈眼睛頓亮,大步走上前去。 小端小午則悻悻地走向常歲安。 “阿兄得空時,指點他們習武練字,不可讓他們懈怠了?!背q寧一句話給三個人都安排了活兒干。 她向來愛才,但人才甚少會從天而降,于是便需要去騙,需要去搶,也需要用心培養。 常歲安點頭答應下來,再三交待:“寧寧,你定要一切小心?!?/br> 常歲寧應聲“好”,瞧了一圈兒未看到阿點,剛要問一句,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挎著包袱,抱著只橘貓跑了過來。 阿點拿臉頰蹭了蹭,又猛吸幾口,才不舍地將貓塞到常歲安懷里:“小歲安,橘子就交給你照料了?!?/br> 說著,快步來到常歲寧面前,“小阿鯉,咱們走吧!” 常歲寧看著他:“你也要去?此行或很危險?!?/br> “我才不怕危險!”阿點睜大的眼睛里滿是純粹的渴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看著那雙眼睛,常歲寧耳邊似又聽到了那句熟悉而遙遠的“阿點只想和殿下在一起”。在他眼里,全天下只有兩個地方——有殿下在的地方,和其它地方。 常歲寧一笑:“好,那便一起?!?/br> 阿點歡喜不已,忙跟上她。 常歲安堅持將meimei送出大長公主府。 一行人從后門出發,大長公主安排的人也等在了那里,見得常歲寧,將大長公主備下的通關文書與淮南道的行路圖奉上。 常歲寧展開那行路圖看了兩眼,隨手卷起,收進披風下,躍上馬背:“隨我動身吧?!?/br> “是!”阿點挺直胸膛,面色無比認真,大聲應和。 常歲寧回過頭看他一眼,四目相視,她似笑了一下,而后揚鞭策馬。 阿點自己則愣了一下,撓了下腦袋,而后趕忙駕馬跟上。 人馬遠去,帶起的塵煙也漂浮著落定,劍童才推著常歲安回了大長公主府內。 此一刻,常歲安既憂心阿爹和meimei,又覺孤獨彷徨。 察覺到他的情緒,李潼安慰道:“別太擔心,常大將軍和常娘子吉人自有天相,都會平安的?!?/br> 說罷,又順手輕拍了兩下常歲安的頭,以示安撫。 常歲安剎那間渾身緊繃,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她。 meimei才剛走,就要對他動手動腳了嗎? 見他神態,李潼語氣極好地問:“怎么了?” 常歲安嘴唇一抖,僵硬地做了一個狀似感動的神情,急中生亂智,小心翼翼地問:“我……我也可以像寧寧一樣,喊你阿姊嗎?” 他試圖拉起一道名為倫理的防線,用以自保。 寧寧不在,他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了。 李潼愣了一會兒,才露出驚喜之色:“當然可以呀!” 她無比歡喜地抬手又揉了兩下常歲安的頭:“先喊一句來聽聽?” 常歲安強顏歡笑:“阿……阿姊?!?/br> 李潼展顏:“欸!” 常歲安心中莫名安定一些。 劍童目不斜視,推著頭發被撓亂的郎君往前走。 看來比起出賣身體,郎君更愿意出賣靈魂……這實在很難評個高低。 …… 常歲寧一行人馬出了宣州城,便一路往北。 馬蹄帶起塵土,踏過淺溪,晨早破開山霧,暮時追逐晚霞,系著鴉青色披風的少女策馬在前帶路,次日便抵達了廬州。 天色已晚,縱是常歲寧,也不敢自大到在如今的淮南道趕夜路,于是一行人在廬州歇息一夜,順便打探壽州消息,待天色初亮,便再次動身往壽州而去。 廬州到壽州的路上,rou眼可見不比宣州附近來得安定,隨處可見有形容狼狽的流民,偶爾有不知哪路人馬快速掠過。 常歲寧讓常刃等下拿出了剩下的干糧,分給了一群多是老弱婦孺的流民,問了才知他們是從揚州而來,已流亡數月之久,為首的老婦人說著,便垂下淚來。 原來徐氏叛軍不僅強行征募壯丁,又令百姓上繳錢糧填補軍庫。 而朝廷兵馬幾番討伐,交戰間許多良田被毀,城門動輒緊閉,底層的百姓們斷了營生,又不堪叛軍三五不時名為征募、實則逐漸成了明搶之舉,為了活下去,只能拖家帶口逃離。 聽聞宣州未被殃及,他們很多人都打算去宣州,但因潤州一帶也被徐氏叛軍所占,戰事不斷,他們只能從廬州繞路。 這段路不是那么好走的,有亂兵,有流匪,有各地官府之人阻攔驅逐,也有許多處境相似卻未必友善的流民。 常歲寧看了一眼老婦人身邊狼吞虎咽的幾個孩子,未再多問,只又給了他們一些碎銀銅板。老婦人戒備地看了左右,連忙藏好之后,才顧上同面前的“少年郎”磕頭道謝。 常歲寧一手將她扶起。 她此時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一行人繼續趕路,在天色擦黑、城門將閉之前順利進了壽州城。 壽州城外三十里遠即是大軍扎營之處。 常歲寧等人在一家客棧中歇下,當晚便有此前老康留下的人手尋了過來。 “見過女郎!” “這幾日如何,可有打探到阿爹的消息?” “仍未能見到大將軍,今日我等又試著去營中詢問大將軍傷勢恢復情況,卻是連軍營大門都未得進!” 上次能進去,大約是因帶著錢糧去的,那些士兵還愿意同他們多說幾句,這次干脆直接便將他們攔下,甚至明言,若是再敢擅自靠近軍營,滋擾軍務,便休怪他們手中刀槍不長眼了。 常歲寧:“看來這軍營,明著是進不去了?!?/br> 此前便被攔過一次了,她自然不會想不到這個可能。 老康他們圍在一起商議起對策來,常歲寧則看向客房的門:“不急,大家先填飽肚子,邊等阿稚回來?!?/br> 進城的時候,在她前面有一行三人,趕著兩輛空著的馬車進城,身上穿著的正是此次討逆大軍的兵服。 于是她令阿稚悄悄跟上,留意他們的去向。 阿稚很快折返,將消息帶回。 “回女郎,那三名士兵在一處客棧落腳后,便換了常服,結伴喝花酒去了?!?/br> 聽得喝花酒三字,常歲寧眼底兩分嫌棄,這嫌棄主要是對李逸。 看來李逸治軍不怎么樣。 戰時四處都是眼線細作,士兵入城辦差之際竟也敢偷喝花酒,如此大意,一不小心便會給居心叵測之人可乘之機——比如她。 “女郎有何打算?”常刃在旁問。 常歲寧看向喜兒:“老規矩吧?!?/br> 見喜兒應了一聲,便轉身去翻找什么東西,幾名老兵和護衛有些摸不著頭腦,女郎的老規矩是什么規矩? 第230章 入軍營 直到喜兒翻出了三只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