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
“阿兄放心,交好之事是真,早在讓搖金參與相救阿兄的計劃之前,我便確認過了?!背q寧道。 “meimei是如何確認的?”常歲安經此一難,難得多長出了幾個心眼來,此刻全用上了。 常歲寧猶豫了一下,“阿兄當真想聽嗎?” 常歲安正色點頭。 常歲寧:“她說阿兄臀部有一處形似云朵的胎記?!?/br> 常歲安:“……?!” 巨大的震驚后,少年大驚失色:“她……她是如何得知的!” 常歲寧:“阿爹告訴的唄?!?/br> 常歲安這下徹底信了那交好之言。 但看著面前的少女,他臉頰忽然一顫,意識到問題遠不止這么簡單…… “meimei……那……”少年面色近乎赤紅地問:“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常歲寧:“阿爹告訴的唄?!?/br> 問就是阿爹喝醉了說的。 常歲安險些再度昏厥,既恨“阿爹怎么這樣”,又恨自己“為何非要問呢”。 他急于轉開話題:“可……即便交好是真,但人心易變,那邊又有戰事,萬一去了宣州后,那大長公主以你我為人質呢?” 經歷了一場栽贓險些丟掉性命,他如今實在很擅長揣測人心的陰暗面。 這揣測繼續深入著:“萬一大長公主也有心爭權,拿咱們來要挾阿爹怎么辦?” 常歲寧:“那阿爹從了便是?!?/br> 常歲安:“?!” 這是什么虎狼之詞! 常歲寧:“反正大長公主有權有錢,又姓李,想爭權也出師有名,阿爹跟著她也橫豎不吃虧的?!?/br> “阿兄當知,圣人待常家,已注定難長久。亂局已現,多一條退路或盟友,總歸不是壞事?!?/br> 常歲寧的語氣漸認真了些:“與虎謀皮,自不可取,但宣安大長公主之于我們并非虎類,這一點從搖金為救阿兄時的毫無遲疑毫不保留與不圖回報,便能看得出來,此中有真正的善意?!?/br> 對方還未聽到她的計劃前,便與她坦白了安插在明家的暗樁——這對哪一方勢力而言,都是十分機密之事,況且是安插在天子母族,此中忌諱牽連之大,不言而喻。 這樣的人,縱是合作,也會是很好的盟友。與李錄那等滿含算計要挾、甚至旁觀縱容死局形成之后再“施以援手”的手段相比,更是高低立見。 觀人須以計以智,也要以心觀心。 況且,這本也是將一切“陰謀化”之后的設想,在她看來,宣安大長公主的施救之舉,或許并不含任何算計,只是想救她身邊這個少年而已。 有些純粹,她雖未能擁有,但她始終相信它的存在。 …… 十日后,明謹殺害長孫七娘子的案子,終于了結落定,帝王已做出大義滅親之態,百姓便也大膽為此拍手稱快。 同一日,榮王世子再次登門。 這十日間,每隔三日他便會來一次。 此次,他總算如愿見到了常歲寧。 第213章 行刑 “常娘子總算肯見在下了?!被◤d內,李錄見得常歲寧前來,起身抬手施禮。 “原來世子聽得懂?!背q寧看向那清瘦的青年:“今日我若不見世子,世子便會再次登門,直至將我常府門檻踏破,直至外人對此議論不休,認為是我們常家因世子之前未肯替我阿兄做‘偽證’之事,而心有怨懟,記恨疏遠世子——對嗎?” 此前作證之事,李錄雖未否認當日曾與她阿兄單獨說過話,只又堅稱“分開之后不知常郎君去了何處,因此不敢斷言作?!?,此言可謂進退兩宜,哪怕此時她阿兄冤名得洗,也不會有人覺得這位榮王世子當日所言哪里不對。 反而“實話實說”,不因“私情”而存包庇之心,更顯坦蕩正直君子之氣。 這樣一位病弱君子,事后屢屢親自登門探望,常家卻始終避而不見,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不是嗎? 所以,她怎能不見呢。 李錄:“既是賠禮道歉,若如此輕易便退卻,誠意何在?” 常歲寧坐了下去:“世子的‘誠意’總是叫人無法拒絕?!?/br> 此人目的性極強,從不會顧及他人所謂意愿,看似溫潤無害,實則綿里藏針,做起勉強脅迫他人之事,可謂順手拈來。 從芙蓉花宴求娶,到以阿兄之事相迫,再小到當下登門相見之舉,皆是如此。 “可常娘子拒絕了,且不止一次?!崩钿浺沧氯?,語氣似有些落寞:“花宴求娶,再有那兩日之約,常娘子都拒絕在下了,不是嗎?” 換而言之,他在這個女孩子面前,一直都在受挫。 常歲寧:“然世子百撓不屈——” 青年看向她,笑了笑,誠然道:“因為常娘子值得?!?/br> 這是實話。 原先,他的確是想借這個女孩子來爭取她身后的常闊父子,但兩次“被拒”,雖使他受挫,卻也令他驚喜——這個女孩子,很值得他爭取到底。 “再有三日,便是明家世子……不,便是罪人明謹問斬之日?!彼溃骸颁洘o法可想之事,常娘子卻憑一己之力做到了,由此可見,此前是錄自以為是,目光局限了?!?/br> 說著,面露歉然慚愧之色:“這些時日,在下反復回想,此前之提議,雖初衷是為救人,但確有失禮之處,脅迫之嫌。如若不能當面與常娘子賠不是,實在寢食難安?!?/br> 此等虛偽發言,令常歲寧于心中稱奇,她原是愛才之人,料想如此人才,若上得陣前,其一人之臉皮,大約便可抵擋萬軍手中之矛,刀槍不可摧也。 對方虛偽厚顏,好在她也不差。 遂發問:“世子口口聲聲稱要賠禮道歉,實際行動何在?” 若有好處可圖,陪對方演一演,倒也不是不可以。 李錄似想了想,才道:“今日錄前來,有兩則尚未能傳回京師的消息,可先行告知常娘子,以表賠禮誠意?!?/br> 常歲寧伸手端起茶盞:“世子說來聽聽?!?/br> “第一則消息,李逸所領討伐叛軍之師,于都梁山首戰不慎落敗?!?/br> 常歲寧握著茶盞的手指微緊——老常敗了? “實則過失不在常大將軍?!?/br> 李錄嘆息道:“據聞本已定下對敵之策,然戰至一半,主帥李逸見形勢不妙,心生膽怯,遂令大軍撤退,退離途中,反遭徐氏叛軍伏擊……幸而有常大將軍主持大局,帶軍突圍而出,才未使損失太過慘重?!?/br> 常歲寧眉心攏起。 李逸自幼膽小,性情過于謹慎,徐氏軍中大約正是知曉此弱點所在,故才設下此計,先令其生退意,再行伏擊之舉。 出兵前她便曾有此擔憂,但彼時常闊有言,李逸同他保證一切聽其安排,現下看來,嘴上說是一方面,真正交戰之時,卻還是有了變故分歧。 此乃首戰,敗則重挫士氣乃至民心,實在不是個好的開端。 “常大將軍為護李逸突圍之際,不慎身受箭傷,但常娘子放心,未傷要處,故并無性命之礙?!?/br> 常歲寧攏起的眉心未曾松緩,只又往下問:“不知世子口中的第二則消息是什么?” 李錄:“淮南王李通病重?!?/br> 淮南王李通,正是李逸之父。 常歲寧看向李錄,不動聲色地問:“這個消息,是世子家中派去為淮南王祝壽的仆從帶回來的嗎?是否可信?” 那日她潛入榮王府時,李錄曾與她說,數月前他曾令仆從去往淮南王府為淮南王送壽禮,待那仆從歸京時,會將揚州戰事與常闊的消息帶給她。 她此時有此問,便也正常。 但只常歲寧心中知道,她此時在懷疑什么。 “正是家仆帶回,至于可信與否,相信很快便有消息傳回京師了,到時常娘子自可分辨?!?/br> 李錄嘆道:“我這位堂叔年事已高,此前朝廷大軍未至之際,便是他在奉旨抵御徐氏叛軍,緊守淮南道……cao勞軍事之余,又有不堪流言入耳,急怒之下,才發了重病?!?/br> “流言?”常歲寧眼神微動:“是指淮南王和圣人之間的流言嗎?” “看來常娘子也有耳聞……李氏家丑傳言,叫常娘子見笑了?!?/br> 常歲寧未置可否。 當年明后登基,除卻武將朝臣,也曾得宗室支持,其中淮南王李通,便是為首者。 暗中時有傳言,明后與李通有染。 “傳言固然不可盡信,但淮南王待圣人忠心耿耿乃是實情……此番圣人敢將此率軍大任交由李逸,也正是出于對淮南王的信任?!?/br> 李錄道:“可如今淮南王病重,李逸又因自身過失而打了敗仗,必遭朝臣怪責彈劾,如此之下,只恐將心與軍心俱是難穩……” 常歲寧清楚,他話中并無夸大。 若淮南王當真在此時“病逝”,江南局面必將陷入更大的混亂之中。 “而常大將軍性情剛直,恐有卷入未知漩渦之?!崩钿浀溃骸颁浻写搜?,望常娘子可早做思索打算?!?/br> …… 李錄之言,在兩日后即得到了印證。 大軍戰敗而李逸按兵不前的消息傳回京中,一同傳來的還有淮南王李通病故的噩耗。 圣冊帝震怒而沉痛。 這十日來,朝堂之上無片刻安寧,明貶暗伐明家之言不計其數,士族官員步步緊逼。 今又有此兩則消息傳回,一時間朝野之上更是眾聲嘩亂,爭執不休。 李逸戰敗的消息很快傳遍京師,民間開始有“淮南王之死,正乃上天預示明后氣數已盡”的謠言流傳開來。 此言傳至圣冊帝耳中,立時令司宮臺嚴查謠傳出處。 “徐氏叛軍,如今以長孫氏為首的士族官員……”夜已深,帝王看著龍案之上的奏折,自語般道:“這二者倒有利益相和之處,那便是逼朕退位?!?/br> 事到如今,她但凡還未昏庸到極點,便不會想不到這二者里應外合的可能…… 徐正業于南邊起兵,而朝中……必有與之勾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