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但長兄收不收,卻是不好說。 深知自家母親膽敢送平安符之舉背后的底氣來源,崔瑯愈發忿忿,這且是他給阿娘打下的半壁江山呢,阿娘卻過河拆橋。 可……長兄會接么? 崔瑯悄悄留意著自家長兄垂在身側的手。 長兄的手很大也很好看,不比許多崔氏子弟執筆的手白皙而文弱,而愈發叫人覺得可靠。 片刻后,那只大手伸了出去,于午后斑駁的陽光下,接下了那枚平安符。 “多謝?!贝蕲Z道。 崔棠與崔瑯皆是大喜過望,雖竭力壓制,但歡喜還是從眼底嘴角溢了出來。 崔瑯于心底仰天流下欣慰的眼淚,他這拿命博來的半壁江山果然牢靠! 因崔璟收下了這平安符,四下的氣氛便寬松了許多。 崔瑯也有了膽量問話:“……長兄與常娘子更熟識些,可知常娘子喜歡什么嗎?” 崔璟看向他,不答反問:“為何要打聽她一個姑娘家的喜好?” 崔瑯聽得莫名忐忑,聲音又小了些:“回長兄,我想拜常娘子為師,跟常娘子學打馬球?!?/br> 說罷,抬起眼皮子偷偷看長兄,這應當不算什么不可饒恕的想法吧? 崔璟“哦”了一聲。 崔瑯小心翼翼:“長兄可是覺得不妥?” 崔璟:“并無?!?/br> 崔瑯笑笑:“那……” 崔璟看向他:“你問及她喜好,是為準備拜師禮?” 崔瑯點頭如搗蒜。 崔璟想了想,本想說“她喜歡吃栗子”,但到了嘴邊,不知為何卻沒有說出來,那感覺有些像是不愿與人分享一些秘密,但……她喜歡吃栗子算什么值得私藏的秘密? 這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崔璟很快將此歸為“與家中弟弟談論女郎私人喜好終究不妥”—— 他繼而又認真一想,最終道:“想同常家人學藝,不如便依慣例來?!?/br> 慣例? “長兄說的慣例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崔瑯問崔棠。 至于方才在長兄面前為何不直接發問——長兄都告訴他答案了,他若還聽不懂,那不顯得他不太機靈嗎? “應是長兄當年欲拜師常大將軍時的慣例吧?!贝尢牡?。 崔瑯聽得頭皮發寒。 長兄當初拜師的法子,是送上門去讓人揍! 那拿半條命做拜師禮的魄力,他可沒有! 崔瑯連連搖頭,干笑著道:“仔細想想,這擊鞠,我其實也不是那么想學……” “不,阿兄想學?!贝尢男ξ⑽⒌乜粗涡郑骸傲舷肽赣H也會贊成阿兄的?!?/br> 母親欲帶他們投奔長兄的大業中,其中有一條名為捷徑的計劃便是盡可能地接近常娘子,與常娘子交好。 果然,當日盧氏得知此事,便yingying兼施地勸了兒子一番。 次日,崔瑯出門前又與自家狗借了膽,一回到國子監內,便去尋了常歲寧,鼓起勇氣說明了想要拜師的想法。 只是常家娘子的反應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第136章 天塌下來有他嘴頂著 清晨時分,常歲寧習武后,重新更衣梳發罷,便和往常一樣,與喬玉綿一同去外書房讀書。 喬祭酒這般時辰多去忙國子監內之事,常歲寧便與喬玉綿先行在書房等著,這間隙,多是常歲寧讀書習字,喬玉綿在旁練琴,再或常歲寧與喬玉綿讀史來聽,偶爾也叫喜兒讀些話本子來解悶。 崔瑯守著禮節自不可能往內院去,故而便等在這外書房外。 他不是自己來的,身邊除了一壺,還有胡煥與昔致遠。 之所以喊上這兩位同窗好友,崔瑯原話是為——“我先探一探路,若常娘子果真有收徒之意,你們二人跟著我只管沾光便是,到時常娘子一高興,說不準就將咱們三人一塊兒收了!” 心里話則是——若他被常娘子打得爬不起來,至少有人可以將他抬回去。 但他想象中的諸多兇險場面并未出現。 在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表明了想拜師學藝的想法之后,只見那懷中抱著冊書的少女很快點了頭。 “好啊?!?/br> 崔瑯:“?”——咦?! “常娘子……不與我打一場,來驗一驗我的資質么?” 畢竟長兄當年就是這么被常大將軍驗過貨的! 常歲寧聽來好笑:“不過擊鞠而已,有甚好驗的?!?/br> 孔圣人且主張有教無類,她不過帶人打個球,挑剔個什么勁。 況且,有人肯拜師是好事啊,更何況是大名鼎鼎的崔氏子弟。 只是提到崔氏子弟,她不免要多說一句:“我是不必與你打的,只要你家中阿父不打你即可?!?/br> 崔瑯不以為懼。 在打人這件事上,與常娘子那叫人逃無可逃的打法比起來,他父親實在菜之又菜,長兄之所以沒少被父親罰打,那是因為長兄性子倔,給父親面子——長兄但凡跑起來試試呢?父親能追上才怪了。 在逃罰這件事情上,他自幼便有心得在。 正所謂能躲時眼皮要活,能跑時腿腳要快,跑不了時嗓門要大,殺豬聲什么樣他什么樣,最好喊出那種仿佛再多挨上一下便要命喪當場,下一刻便要叫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架勢。 之所以家中有這么一位父親在,他還敢在外惹禍不斷,以上便是保命之訣竅所在了。 但此時嘴上還要說:“能拜常娘子為師,我便是挨上幾頓毒打那也是值得的!” 常歲寧便點頭:“好,那就這么說定了?!?/br> “多謝師父!”崔瑯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抬手朝常歲寧拜了拜。 “打馬球要人多才熱鬧?!背q寧看向昔致遠二人,語氣隨意:“要一起嗎?” 胡煥忙不迭點頭:“要!” 同是當日被昌淼欺負過的人,他對常娘子的崇拜之心,可不比崔六郎少半分! 更不必提常娘子如今名聲在外,就連他家中父親都數次向他打聽過登泰樓之事呢。 昔致遠看向晨光下的少女,笑了笑,也點了頭。 胡煥忙要學著崔瑯去揖手行那拜師禮,卻被常歲寧笑著制止了:“拜師就不必了,日后一同打馬球便是?!?/br> 崔瑯一聽連忙道:“師父,我剛才可是行了拜師禮的!” 常娘子收不收胡煥他們不要緊,這師他是非拜不可的——他在阿娘面前可是立下軍令狀了! 常歲寧也不推辭,點頭道:“那我便試著做一做崔六郎的師父好了?!?/br> 崔瑯眼睛亮起,賣乖道:“那我可就是師父的關門弟子了!” 胡煥:“……?” 怎就關門了呢? 合著崔六郎自個兒前腳進了門,轉頭就把他們關門外了! 且又豈止是他們,這關門弟子名號一出,往后常娘子就再不能收其他徒弟了! 好貪婪的居心,好險惡的用意! 接收到同窗的眼神,崔瑯也隱隱意識到自己這叫他人無路可走的舉動不太仗義,遂心思一轉,提議道:“師父方才說了,打馬球講求個熱鬧,那不如咱們便結它個擊鞠社,你們覺得如何?” 胡煥連忙點頭:“這個好!” 還好崔六郎總算有些良知,雖然關了小門,卻好歹愿意留他們在院子里,分給他們個社友的名分。 昔致遠一向好脾氣,面對這些提議,他一概笑著點頭,并看向常歲寧:“常娘子有意結社之事嗎?” 他十二歲即來了大盛游學,對大盛的語言風俗皆了解頗深,自也知時下結社之風甚行,單是他們國子監內便有大大小小數十個。 所謂結社,或以書社、詩社、蹴鞠社等來做區分,再或是聚集一些脾性相投者結社互娛,不局限于某一種明確的活動喜好。 凡結社者,人數上雖無明言約束,但為保證緊密性,人數通常不會太多,往往至多不超過二十人。 國子監內最有名的尋梅詩社,便僅九人而已,且向來不輕易接納新人,社規嚴苛,成社者是那位才名在外的宋顯宋舉人。 若誰人能進這尋梅詩社,于國子監內乃至京師之中,都是一樁極添光之事。 對上崔瑯和胡煥熱切的眸子,常歲寧點了頭:“好?!?/br> “師父來做社首!”崔瑯雀躍不已:“那咱們社中如今已有四人了……不對,還要算上喬兄,那便五人了!” 想到自己進了常娘子的擊鞠社,胡煥也欣喜萬分到面色漲紅——待回了家中,將這消息告知他父親,父親定高興的能多吃三碗飯! “那是否要招募些新的社友?”昔致遠詢問道。 崔瑯的下巴快抬到天上去了:“哪里還須招募,我師父名聲在此,待咱們結社之事傳開,怕是不知多少人擠破頭想進來呢!” 他言辭浮夸,但昔致遠倒不覺得他在說大話,近來國子監內對常娘子的評價聲多是褒揚欽佩,縱有些唱反調者,但有登泰樓中那幅畫在,那些聲音便注定成不了氣候。 于是昔致遠笑著點頭:“這倒也是?!?/br> “師父,此事便由我來把關吧!”崔瑯自薦包攬此事。 常歲寧欣然點頭。 有徒弟就是好啊。 一旁的喬玉綿輕扯了扯她的衣角,輕聲提醒:“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