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來上香嗎?”他問。 應是為了方便干活,青年的衣袖半挽起,露出了半截小臂,其上線條流暢緊實,一如他汗濕的衣袍緊貼于后背之上,所勾勒出的那極出色的肩背輪廓。 常歲寧點了下頭,看向他身后高塔:“崔大都督這是一早便過來做功德了?” 做功德三字讓崔璟嘴角微抽了一下,“前日便來了,在寺中住了兩日?!?/br> 常歲寧更意外了。 所以,他竟在此處做了兩日的活兒? 此時有風起,烈日被云層暫時遮蔽了去,四下頓時清涼不少。 二人去了一旁的菩提樹下,在石凳上坐下說話。 元祥取了水壺來:“大都督,您喝水?!?/br> 說話間,他朝常歲寧咧嘴一笑,打了個招呼。 崔璟接過水壺,猶豫了一下,遞向常歲寧:“喝水嗎?” 那顯然是他自用的水壺,此問是客氣而已,常歲寧搖頭:“崔大都督解解暑吧?!?/br> 他便也不再多言,拔去水壺上的木塞,微仰頭喝了起來。 青年面上汗水拭去又現,有汗珠子順著那硬朗清晰的下頜線滑入脖頸間,隨著其喝水時喉結的滾動,又沒入衣袍內。 他飲了半壺水,才將水壺放下,擦了擦嘴角。 “刀用來可還順手?”他似隨口問。 常歲寧一怔:“刀?” 崔璟:“……” 懂了,壓根沒看。 元祥一愣,看向常歲寧:“常娘子莫非還沒拆看大都督給您的拜師禮?” 常歲寧這才了然:“……還未來得及?!?/br> 這兩日事忙,便沒那些閑心。 所以,崔璟是送了一把刀給她? 倒難怪那匣子那么沉了。 元祥聽來只覺不可思議——竟然有人能忍得住整整三天不拆看禮物,常娘子都不會好奇的嗎? “多謝崔大都督?!背q寧道:“應是順手的?!?/br> 這倒非是奉承之言,而是這世上本就少見她不順手的兵刃——當然,論起真正襯手的還當是她自己的曜日劍與挽月弓,但這兩樣如今都在他的玄策府里。 崔璟“嗯”了一聲:“此刀鋒利,用時當心?!?/br> 又道:“依你如今之力,想要拿起斬岫還有些不切實際,不如先試試這個?!?/br> 常歲寧:“……?” 所以,當日她在驛館中那句大話,他不僅聽到了且還記下了? 崔璟依舊從容,語氣神態都只是在與她客觀談論兵器而已:“不過此刀雖輕,若用得好了,不輸常大將軍的斬岫?!?/br> 常歲寧聽得此言,忽然有了興致,眼睛微微亮起。 不輸斬岫? 見她神情,元祥才道:“此刀可削玉如泥,世間僅此一把,大都督說常娘子定會喜歡的!” 常歲寧露出笑意:“是很喜歡,大都督費心了?!?/br> 崔璟看了眼多嘴聒噪的下屬。 接收到自家都督的嫌棄之意,元祥默默退遠了些。 “有一事需與都督說明?!背q寧與崔璟說道:“前晚我使人出了趟城,遇上了宵禁,便用了大都督之前給的銅符——” 她該用時用了,該說時也要說一聲才更妥當。 崔璟只是點頭。 未說什么,也未問什么。 他如此態度,倒叫常歲寧反而有些好奇了:“崔大都督不問我為何使人夜晚攜銅符出城嗎?” 崔璟眼神淡然:“既給了你,你如何用,豈需我來過問?!?/br> 她想說自然會說,她不想說的,他也無需問。 常歲寧:“萬一我拿來殺人放火呢?” 經過此處的兩名僧人聞得此言,念了句阿彌陀佛。 “殺人放火隨你,但待你被抓去見官時,最好說這銅符是你所竊?!贝蕲Z拿劃開界限的語氣說道。 那兩名僧人再次顫顫念佛。 常歲寧從善如流地點頭:“好說?!?/br> 考慮到一些被提早滅口的可能,兩名僧人快步走遠。 見那少女煞有其事,到底是崔璟面色先緩下,無聲笑了一下。 她心性雖不懼不忌,但卻做不出真正意義上的惡事——他若連這區區識人之能都沒有,豈會隨意將銅符送出去。 常歲寧也放松地笑了笑,此時涼風又起,她看向天邊:“好像要落雨?!?/br>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她話音剛落,便有一陣雷聲滾滾而至。 常歲寧遂起身:“我便先去大殿上香了?!?/br> 待會兒雨大了怕不好走。 然她剛起身,便有豆大的雨珠在眼前砸落下來。 “……”雨勢大而急,常歲寧唯有往身后的樹下又退了退。 “去塔院下避一避吧?!贝蕲Z提議。 天女塔雖不允人擅入,但在塔院屋檐下一避還是可以的。 “不必?!背q寧想也不想便拒絕了,那塔周有陣法,??怂@孤魂野鬼,她恐一入陣,此命將休矣。 又怕自己這份斷然拒絕太過異樣,便又道了句:“就在此處即可?!?/br> 崔璟已站起身來,提醒道:“雷雨天站在樹下,易遭雷劈?!?/br> 常歲寧默默抬頭:“……也是?!?/br> 前有陣法相克,后有雷劈之險—— 她今日此行竟像是渡劫來了。 崔璟此時轉身,走向一旁的假山后,片刻后折返。 他肩上已被淋濕,手中則多了幾片綠油油的芭蕉葉。 他沒多說什么,只遞給她。 常歲寧一怔后,伸手接過:“多謝大都督?!?/br> 她將芭蕉葉分給喜兒,主仆二人用葉子擋在頭頂,在雨中小跑著往大雄寶殿而去。 看著那身影一路小跑,未回頭看,很快便消失在雨中,崔璟隨手拿起石桌上的水壺,回了塔前避雨。 “都督,不進去嗎?”元祥問。 崔璟搖頭。 他一身汗水雨水,入塔內恐冒犯驚擾了“天女”。 “就在此處即可?!彼粗矍坝旰?,說了句與方才常歲寧相同的話。 …… 這場雨午后方休。 常歲寧晌午在寺中同無絕蹭了頓齋飯,順道問他:“二爹,古往今來,您聽說過最厲害的上等生辰八字是哪個?” 無絕想了想,道:“數朝前有位開國皇帝……” 常歲寧:“您寫下來我瞧瞧?!?/br> 無絕不解:“寫這個作甚?” 少女神情純粹:“長長見識啊?!?/br> 無絕笑道,“你這女娃何時還對八字命格有興趣了?” 但也還是取了紙筆寫給了她瞧。 常歲寧接過來看,滿意點頭。 很好,換去出生之年,稍改一改,以后就是她的了。 這一遭,她是什么命,她要自己選。 “這位的八字貴則貴矣,然地支全沖,易克六親……”無絕感慨道。 常歲寧了然點頭:“六親祭天啊……” 那更適合她了。 …… 常歲寧離了大云寺,坐上由常刃趕著的馬車,來到了那處莊子上。 她先去見了阿稚。 “人在何處?” “女郎請隨婢子來?!?/br> 阿稚引著常歲寧來到了此處莊子用來儲物的地窖內。 有常歲寧的交待在,入了地窖,阿稚便不再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