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常歲寧回過神來,笑著點頭:“一定?!?/br> “今日不虛此行?!贝蕲Z看向不遠處牽馬等候的元祥:“我該回去了?!?/br> 不虛此行嗎? 她這拜師宴的確精彩。 常歲寧含笑道:“崔大都督慢走?!?/br> 她目送著那身形挺拔的青年躍上馬背。 青年驅馬離去前,不忘回頭,與她輕一頷首。 而后亦不需她回應,即策馬消失在長街夜色中。 登泰樓后院內堂中,常闊與那位孟東家已喝罷了一盞茶,掌柜的送了結賬冊子過來。 孟東家接過,那掌柜的便退了出去。 常闊擱下茶盞,起身之際打了個呵欠。 孟列也起身,揖手笑得很客氣:“誠惠三千三百二十八兩銀?!?/br> 常闊呵欠一收,斜眼看他:“那畫呢?” 孟列笑容真切:“常大將軍方才不是還說不缺在下這仨瓜倆棗?” “合著你想白拿?”常闊眼睛一瞪:“發什么白日夢呢!” 又伸出手去指指點點對方手中捧著的結賬冊子:“三千多兩?你倒真敢開口!連個零頭也不給抹,我說你做生意做魔怔了吧,還是不是自己人了?” 此處只二人在,常闊說起話來便沒了顧忌:“你無兒無女的,賺這么多銀子也不嫌燒得慌?” “這話不對?!泵狭袎旱吐曇?,糾正道:“賺得是多是少都不是我的,說到底我不過是奉命替殿下守著這登泰樓罷了?!?/br> “你少拿殿下做幌子?!背i熀吡艘宦暎骸罢l不知這登泰樓如今是你孟列的?!?/br> 孟列的聲音又低了些,語氣也變得緩慢:“十五年前殿下離開時,我既答應了會等殿下回來,自當守諾到底?!?/br> 常闊本還想嗆他兩句,但見他神態,便又咽了回去。 二人忽然就這么沉默了片刻。 到底是常闊開口,聲音有些沉?。骸皠e說傻話了?!?/br> 老孟和他不同,他是上慣了戰場見多了生死的,對生與死的界限分得尤為清楚,便從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 孟列又恢復了往常的神態,笑著道:“殿下言出必行?!?/br> 常闊定睛看著他,忽然問:“老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孟列將手揣進袖中:“我有甚可瞞你的?!?/br> 就算有,那也是不是他要瞞著,用無絕的話來說,這叫天機不可泄露……老天的事,那能叫瞞嗎? “誠惠三千三百二十八兩銀?!彼俅蔚?。 “成!”常闊很痛快地點頭,旋即拿大方的語氣道:“那幅畫便收你四千兩銀!” 孟列:“?” “你這玉佩不錯,可拿來抵一百兩!”常闊隨手摘下他腰間玉佩,轉身就走:“剩下的先記賬上,留給我閨女來你這兒吃點心用!” 孟列氣得追上去:“……你這鐵貔貅,這登泰樓當初倒該交給你來打理!” 常闊從登泰樓領著常歲安和阿點出來后,腰間裝著銀票的荷包一點沒癟,反倒多了只玉佩。 “今日寧寧這幅畫留在此處,倒叫阿爹這備好的銀票都未能用得出去!”常闊欣慰地看著女兒:“我閨女一畫千金!” 常歲寧訝然:“飯菜酒水錢全免了?” “是啊?!背i熜χc頭,頗無奈地道:“這孟東家也是個實在的生意人,免了酒水錢不說,還硬送了只玉佩給我,不收都不行!” 剛追到酒樓外的孟列聽到這一句,生生忍住了破口大罵的沖動。 但見常闊那雙兒女朝自己看來,尤其是那個傻兒子滿眼寫著‘孟東家大好人’,又兼有幾名路過之人被常闊的話吸引了視線,孟列唯有擠出一絲笑來,朝常闊抬手:“常大將軍慢走……” 明日他就讓人在大堂那概不賒賬的牌子旁,再掛一個新的,上頭便寫——常家人與強盜,一概不得進! 常歲寧:“……” 這登泰樓,她下回還來得了嗎? …… 回到常府后,已近子時。 阿點早在馬車里就睡著了,下車時常歲寧晃了晃他,他迷迷糊糊地道:“小阿鯉,我太困了,你背我吧……” 常歲寧看一眼他如山般的身形,心不足而力更不足:“……等我先拿得動斬岫再說吧?!?/br> 說著,便又去晃人:“再不起來便索性讓你睡馬車里算了,夜里打雷可沒人管你?!?/br> 聽得打雷二字,阿點朦朧張開眼睛,卻忽然動了動鼻子,湊近常歲寧嗅了嗅。 “作甚?” “小阿鯉……”他眼神朦朧又有些好奇地道:“你身上怎么好像也有太陽的味道???聞起來就和殿下一樣?!?/br> 剛下馬的常闊聽得這句話,轉頭看向車簾已被喜兒打起的馬車。 車內少女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盡是酒氣而已,你家殿下是個酒暈子不成?” 常闊看著少女于車內的朦朧側影,忽而稀奇地皺了下眉。 這般乍一看…… 還真有點像? 往常怎沒發現? 可若說哪里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常闊正納罕間,常歲寧已拽著阿點下了馬車,見他站著發呆不動,“阿爹?” 常闊緩過神來,露出了個笑:“進去吧!” 時辰已很晚了,但常闊仍領著一雙兒女去了書房說話。 那幅少女紅豆圖的來歷,常闊心中也是存疑的。 常歲寧示意喜兒來說。 關于那幅畫原本為何會在棺材里,她也很好奇。 第124章 不是省油的燈 “那幅畫,本是女郎畫給鐘婆婆的?!毕矁旱?。 常歲安一愣:“照此說來,那幅畫果真是寧寧所畫了?” 喜兒點頭。 常闊雖想過這個可能,但此時也驚惑地看向女兒:“既是如此……那方才在登泰樓中,為何無人看得出來?” “因我的確擅兩種筆跡,只是從前未與人說起罷了?!背q寧只好道:“我臨摹崇月長公主的字跡是真,在樓中那幅畫便是仿照了長公主殿下之風——” 又道:“加之被他們尋到的那幅畫已是去年的舊作,雖只隔半年而已,但這半年間經歷許多,又忘了從前許多事,心性變了,筆下之作自也不可同日而言。又因方才作畫時刻意與長公主殿下之風靠攏,故才得以瞞天過海?!?/br> 在這上頭,常闊還是相對好忽悠的,書畫之藝他一竅不通,此時聽常歲寧這般解釋,便也就恍然點了頭。 他慶幸地舒了口氣:“好在寧寧有這先前不為人知的本領在,否則今日當真要說不清了?!?/br> 頓了頓,又看著女兒說道:“也算是長公主殿下在天之靈保佑?!?/br> 常歲寧:“……想來正是?!?/br> 她未在這個自己保佑自己的話題上多做停留,而是問:“不過……那位鐘婆婆是何人?” 她腦子壞了是擺在明面上的事,利用起這個優勢來便也從無負擔。 喜兒答道:“鐘婆婆是先前女郎院中的管事婆子,是看著女郎長大的,女郎從前的起居之事皆是她在打理,女郎自幼與之便甚為親近?!?/br> 常歲寧了然。 常家沒有個女主子在,料想是該有個年紀長些的貼身婆子照料著阿鯉才算合乎常理。 她便問:“那這位鐘婆婆現在何處?” “鐘婆婆去年冬月便去世了?!?/br> 喜兒的語氣有些傷懷,又小心地留意著自家女郎的反應,生怕那傷心事就此被勾起,但此時也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鐘婆婆患病已久,去年主動提出去了城外莊子上養病,便是為了不想讓女郎瞧著傷心……女郎后來也跟著去了莊子上,白管事和郎君請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守在鐘婆婆左右,但也還是……” “鐘婆婆臨終前,說她死后想葬回并州老家,故而鐘婆婆走后,她的兒子便扶棺回鄉了——” “封棺前,女郎曾親手將鐘婆婆一些生前慣用之物放進了棺內,那幅畫便是女郎畫給鐘婆婆隨葬用的?!?/br> 常闊擰眉:“那便該在鐘氏的墓中才對……為何會出現在京師?” “我知道了!”常歲安篤定地道:“定是那吳林干的好事!” “吳林?”常歲寧稍一思索:“鐘婆婆的兒子?” 常歲安點頭:“沒錯,原來寧寧也還記得他!” 常歲寧:“……” 記得是不可能記得的,結合喜兒方才的話隨口一猜而已。 喜兒接過話道:“這吳林從前在府中做事時便總愛偷jian?;?,仗著有鐘婆婆得女郎看重,常于下人間作威作?!舴鞘怯戌娖牌殴苁?,還不知是什么模樣?!?/br> “鐘婆婆臨終前提出想替吳林贖身,讓其歸鄉去,大約便是怕自己死后他再闖出什么禍事來?!?/br> 常闊也“嗯”了一聲,道:“這鐘氏是個聰明人,但她這兒子也的確扶不上墻?!?/br> 見女兒看重鐘氏,他便也想過讓白管事栽培吳林,但那小子不是塊料兒。 “吳林的身契是我讓白管事歸還的,未曾收什么贖身銀子,且又依著meimei的意思另給了他一筆銀子傍身,加上鐘婆婆此前的積蓄,他縱是回了并州鄉下按說也能衣食無憂了!”常歲安不齒道:“怎至于連自己阿娘的棺都開了!” 開棺取隨葬之物,此事不可能是外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