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現下被點醒,再去看,便覺對方根本毫無遮掩! “崔六郎,你不是說你認得他……她嗎!”胡姓少年壓低聲音問。 崔瑯嘆氣:“是認得啊?!?/br> 他只是沒特意說是男是女而已嘛。 只不過常娘子的身份此時被人揭穿,到手的先太子鞠杖不會又要飛了吧? “隱瞞女子之身,冒名頂替監生入場比賽,擾亂擊鞠賽況——”明洛拿極肅冷的眼神看著常歲寧,審判道:“此乃國子監的擊鞠賽,歷來極得圣人重視,豈是可由你任性胡鬧之處?!?/br> “明女史此言有誤,我何時隱瞞自己的女子身份了?難道我說自己是男子了么?”常歲寧負手立于場內,神色如常:“我更不曾假冒他人之名上場,我本就是以自己的身份上場,只是你們無人問起而已——” 明洛不禁皺了下眉:“你……” 這擺明了是在耍賴! 常歲寧臉上毫無異樣之色。 她又沒有掩飾得很高明,她也沒想如何掩飾,被拆穿本也是計劃中的一環,這無賴的說辭自也是早就想好的。 許多規矩本就不公,規矩都不講道理,她還講什么道理? 這種時候,太守規矩會被欺負的。 “你究竟是誰!”半癱躺在原處的昌淼咬著牙問。 所以他不僅被人打了,竟還被個女子打了! 眾人矚目之處,那被問話之人身上干凈利落而坦然的氣質介于少女與少年之間,特別到足以叫人移不開眼。 此時,她語氣輕松隨意地答道:“驃騎大將軍府常歲寧?!?/br> 第98章 作廢 隨著少女話音落下,四下眾人因需要反應的時間而有著一瞬的寂靜。 崔瑯沒有浪費這一瞬的寂靜—— “就說吧,常娘子本也沒想要隱瞞身份的,起先我一眼就瞧出來了,可那不是沒人過問嗎?便當是默許了呢!如今有人問了,她這不就如實答了嗎!” 崔瑯拿‘看她多坦誠??!’的眼神看向四下,與眾人說道:“這怎么就算刻意隱瞞呢!” 昌淼:“……!” 早知如此,他還不如不問!話爛肚子里算了! 常歲寧看了一眼崔瑯。 知道他是好意,但話也別太離譜了,不然會顯得有點傻。 人群中議論聲大起。 有人思索道:“驃騎大將軍府常歲寧……怎聽起來頗為耳熟?” 驃騎大將軍府自然誰都耳熟,但這少女自己的名字也好像在哪里聽說過……是在哪里來著? 而昌淼的話很快給他們解了惑—— “原來是你!”昌淼驚怒交加地看著常歲寧:“兩月前在大云寺,就是你打傷了表兄?!” 崔璟:“……” 很好,時間地點人物都交待詳細,若明謹在場,是會吐血大謝特謝的程度。 對此,他是有一點感同身受在的。 同為被打者,同樣剛在人前被常歲安宣揚過。 面對昌淼的質問,常歲寧從容點頭:“沒錯,是我打的?!?/br> 昌淼恨聲道:“果然是你!” 常歲寧看向他:“對啊,然后呢?” 難道能跳起來打她嗎? “你……”昌淼被氣得語無倫次,想要試圖起身又被昌家夫人哭著制止,只能在嘴上出出氣:“此乃國子監的擊鞠賽,你不過區區女子之身……何來的資格上場同我擊鞠!” 常歲寧聽得煩膩。 又是這套。 打不過也說不過,便試圖拿“你是女子”這“萬錯之源”來加以貶低,用以換取些許優越感來慰藉自身的無能。 這一風氣,由來已久,哪怕當今圣人是女子也未能消除——由此亦可見,圣冊帝雖坐在了龍椅之上,代表著的卻也并不是女子本身,而仍是皇權與父權的化身罷了。 她懶得與昌淼多費口舌,只一句:“可你如今是我手下敗將而已,何來資格判定我是否有資格上場?!?/br> 此言可謂誅心,昌淼被刺激的眼前一陣發黑。 昌家夫人看不過眼,厲聲道:“……任你如何巧舌如簧,可你并非國子監內的學生,私自上場便是違規!” 常歲寧渾不在意:“違規又怎么了,我既不是國子監里的學生,便不歸國子監管,那國子監自也不能處罰我——” 昌家夫人聽得噎了一下,才道:“國子監處置不了你,自有能處置你之處!” “官府嗎?還是圣人?”常歲寧問:“單因我不知規矩,誤入了一節擊鞠賽,難道官府與圣人便要問罪于我?倒不知這是犯了哪一條盛律——” 昌家夫人聽得眼前也開始發黑——難道就沒人能管得了這孽障了嗎! 偏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少女又看向了喬祭酒,問:“老師,您說呢?” ——老師?! 見眾人驚惑地朝自己看來,喬祭酒只得起了身,解釋道:“這正是我新收的學生了?!?/br> “這……喬祭酒收了這常家女郎做學生!” 圍觀的學子們皆是大驚。 他們雖在國子監內讀書,但也少有人能得喬祭酒親自指點,更別提是收作親徒了! 縱不提指點不指點,單是喬祭酒之徒這個名號便可增彩太多。 如此難免惹人艷羨嫉妒。 有人嘆氣道:“我早就聽說喬祭酒是將這常家女郎當女兒來養的,眼下看來果然不假……” 誰讓人家是自家人,有后門可走呢! 常歲寧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便又看了昌淼一眼——正逢她打完昌淼,氣氛正火熱,她趁機給自己揚個名,如此物盡其用,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昌淼幸是不知她此番“物盡其用”的想法,否則必要氣得當場斷氣。 昌家夫人則看向了喬央:“既是喬祭酒的學生……那喬祭酒總也該給個說法吧!” 老師管教胡鬧的學生,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顯然,期望值太高不是好事—— “說來也怪我沒同她說清楚規矩,這孩子只當拜了我為師,便也算半個國子監的學生了,這才有了今日之舉……” 喬祭酒勉強反省了一下,便無奈道:“擊鞠賽本就是年輕人娛鬧而已,這本也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大錯,更何況不知者不罪,都是些孩子而已,打過鬧過也就罷了,做長輩的又何必多做這無謂言語揪扯呢?!?/br> 每當他的孩子沒吃虧時,他就會這么說。 昌家夫人聞言則臉頰一抖——這是一個成熟的國子監祭酒該說出的話嗎? 喬祭酒看得嗤之以鼻。 這是他的閨女學生。 躺在地上的那個是打傷了他兒子的混賬。 他會怎么主持公道,這很難猜嗎? 況且他覺得這么處置本身就挺公正合理的! 至于會不會有人趁機做文章彈劾他護短包庇,不堪配國子監祭酒之位?——隨便他們好了! 這國子監祭酒又不是他要做的,是圣人請他來當的! 他還想早日甩脫這差事,好安心釣魚呢。 由此可見,當人沒有追求到一定境界,就會無所畏懼,毫無弱點。 話已至此,明洛便拿主持大局的語氣說道:“可其不在參賽監生名單之上乃是事實,縱不加以處罰,其賽績也當作廢?!?/br> 崔瑯聽得心口一痛——先太子的鞠杖果然還是飛了? 他剛想說點什么挽救一下,只見常歲寧已點了頭:“自當作廢?!?/br> 這般處置很公平,縱明洛不提,她自己也要主動提的。 聽常歲寧同意的毫不猶豫,明洛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她已開了口,對方自然沒有不同意的資格,但這般痛快干脆,卻好似早就做好了賽績不被認可的準備…… 直覺告訴她,對方只怕還有其它謀算。 果然,下一刻便聽常歲寧開了口,并指向地上的昌淼—— “但他之前的也要作廢?!?/br> 昌淼大惱:“憑什么!” 常歲寧:“當然是憑你在賽場上有刻意傷人之舉?!?/br> 昌淼冷笑一聲:“且不說我不曾真的傷到你,單說賽規所定,清楚地寫著的是不允刻意傷及同窗,你私自上場在先,又非我們國子監內同窗,我所為便也不算真正觸犯賽規!” “不?!背q寧看著他,道:“我所指是你刻意重傷喬玉柏之舉?!?/br> 昌淼再次冷笑——原來還惦記著替喬玉柏討公道??! 他想到喬玉柏受傷時的狼狽模樣,心中這才莫名平衡了些,此時便拿提醒的語氣刻意挑釁常歲寧:“你怕不是忘了,當時裁判官都已判定了那是誤傷?!?/br> 他特意咬重了“誤傷”二字,眼底頗有些解氣之色。 他就是刻意傷的喬玉柏又如何,他看不慣那姓喬的很久了——須知他每次動手時的場景,都有足夠的條件可以證明他是因擊球才“誤傷”的喬玉柏! 那解氣之感未能持續太久,昌淼便見那少女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