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楚行看著那騎著青驢馳騁的少女身影,心情格外地好——大約是昨日經歷過險些失去的痛,而今才愈發覺得珍貴。 他今日甚至還帶了府里的兩名同袍一同過來,名為“女郎上進,你們也幫著指點一二”,實為“看,這就是我楚行教出來的徒弟!哎嘿,我有徒弟,你們沒有吧”—— 面對他暗戳戳的炫耀,那兩位將軍表面笑瞇瞇,心中罵聲一片。 此時,其中一人神色一正:“咿,崔大都督怎么來了?” 說著,忙上前去。 楚行看過去,只見果真是崔璟。 “我沒騙你吧,這個時辰人都在這里呢!”將崔璟拉過來的阿點指著演武場上的常家兄妹說道。 常闊此時還未下朝歸來,崔璟與常闊不同,他值守玄策府,被特允非宣召不必日日朝參。 常歲寧聽到這邊的動靜,見崔璟來此,有些意外。 演武場設在前院,他來此處并無不妥,她意外的是他竟來得這樣早。 原想著他公事繁忙,多半會踩著飯點過來,所以才未過早等在前廳,此時叫客人尋到演武場來,倒顯得他們招待不周了。 常歲寧跑完了這一圈,在崔璟面前不遠處停下。 崔璟便見那穿著天青色袍子,烏發高束的少女利落地從驢背上跳下,朝自己走來,邊接過女使遞去的帕子擦汗—— “崔大都督?!彼臍庀⒙杂行┐?,額發被汗水打濕,抬手朝他行禮,而非是尋常女子那般福身。 崔璟微點頭,看向她身后:“驢不錯?!?/br> 常歲寧:“崔大都督喜歡?” 總覺得自己若說喜歡,待離開常家時手中或就要牽頭驢,崔璟沒敢輕易點頭,只問:“可有名字?” “竹風,昨日剛取的?!?/br> 崔璟眉心微動——是逐風,還是“滿院竹風吹酒面”的竹風? 滿院竹風吹酒面,兩株榴火發詩愁—— 殿下的戰馬,便喚作榴火。 “我的馬叫如風,meimei便取了個逐風?!背q安走過來笑著解釋道。 常歲寧點頭——解釋得很好,好就好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聽了常歲安這一句,崔璟便未再多問。 常歲寧未再多待:“崔大都督,先失陪片刻?!?/br> 崔璟點頭。 “小阿鯉——”阿點下意識地要跟過去,被崔璟抬手攔住。 她顯然是要回去更衣。 阿點疑惑地看著他。 崔璟道:“我給前輩帶了些東西,前輩要看看嗎?” 阿點忙不迭點頭:“要!在哪里?” “前輩隨我去前廳?!?/br> “嗯嗯!” 崔璟便抬腳往前廳去,楚行等人陪同在側。 待常歲寧更衣梳洗罷,常闊恰也回了府。 但他不是獨自回來的,身邊還多了個客人。 常歲寧來到前廳外,剛好見到來人—— “魏侍郎?” 正欲上臺階的魏叔易回過頭來,含笑看向那著上白下青襦裙,面容白皙光潔的少女:“常娘子好氣色,看來傷勢已痊愈了?!?/br> “下朝之時恰遇到了魏侍郎,便將人一道請來了?!背i熜χ鴮ε畠航忉屃艘痪?。 此前合州之事,常闊自認是欠了魏叔易一個人情的,只是女兒被拐之事不可宣揚,這謝意便也沒法子在明面上表露,恰借著今日宴請崔璟,索性便湊做一桌。 常歲寧會意。 三人便一同入了廳內。 “魏侍郎也來了?!背q安熱情待客:“快請坐吧!” 崔璟只看了眼魏叔易,便漠然地移開了視線。 常歲寧看在眼中,只覺對方仿佛在說——早知他來,我便不來了。 “數日未見崔大都督了?!蔽菏逡诇啿辉谝獗蝗讼訔?,還專坐到了崔璟身邊的椅子里,含笑道:“平日要與你敘舊吃酒,你總有諸般理由推辭,今日算是叫我撞上了?!?/br> 常闊笑著放下豪言:“今日有一個算一個,不醉不歸!” 此時,常歲寧還未意識到這句話最終會應驗在何人身上—— 第77章 是否有那種心思 素來沒有家法可言的常家,也歷來沒有那些繁重刻板的規矩,又因崔璟與魏叔易皆是常歲寧相熟之人,且雖是同廳但一人一幾分案而食,常歲寧便不曾避開,午時與眾人一同用了飯。 常闊作為主家,坐于主位之上。 其下首坐著貴客,一左一右各是崔璟與魏叔易。 再往下,則是楚行與阿點,及其他幾位在軍中有資歷的前輩老人兒。 如此論資排輩,常家一雙兒女便坐在了最后頭。 眼瞧著就要坐到臨近廳門處的常歲寧,下意識地看向常闊的位置,有些不大習慣。 常闊先舉杯敬來客,楚行等人跟著端起酒盞。 坐在對面的常歲安伸著腦袋對常歲寧道:“寧寧,我叫人將你的酒換作果酒了,你先試一試,若還是不習慣,那便吃蜜茶?!?/br> 常歲寧看向面前擺著的果酒,點了點頭。 想她當年在軍營中與將士飲烈酒,曾有千杯不醉之名。 所謂千杯不醉,雖有些夸大其詞,但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淪落到只能喝果酒的地步。 她跟著舉杯,將那盞果酒一飲而盡。 “寧寧,怎么樣?”常歲安小聲問。 常歲寧如實答:“……很甜?!?/br> 常歲安咧嘴笑了:“是吧,我特地叫人給你加了蜂蜜?!?/br> 面對這一片對meimei的體貼寵溺之情,常歲寧只能道:“多謝阿兄了?!?/br> “且動筷吧!”常闊聲音洪亮,滿面熱情:“崔大都督與魏侍郎都不必拘束,只當在自家便是!” 席間常闊多次舉杯。 魏叔易也屢屢敬酒,換著名目單敬崔璟且不夠,敬主家時也不忘拉上對方一起,言辭間又玩笑著慫恿誘哄阿點去灌酒,可謂醉崔璟之心不死。 崔璟雖不怎么說話,面對魏叔易專對著他來的諸般絮叨時,面上總略帶些漠然的嫌棄,但敬到面前的酒,卻也都來者不拒。 看著他們推杯換盞,喝的熱鬧,常歲寧倒沒昏頭,縱是果酒也沒敢多飲。 到底身子不是原先的身子,還是謹慎些好,前世英名不可毀,今生顏面也不宜丟。 遂只飲了小半壺果酒即作罷,專心吃起rou來。 那邊,面對魏叔易的恭維,常闊正笑著道:“……哪里的話,我不過老武夫一個!而魏侍郎年紀輕輕,前途真正無可限量??!” 而同樣的話,方才他剛說了一遍。 常歲寧了然。 得,這是醉了七分了。 老常醉酒的前兆——開始說一些重復的話。 又開始招呼著眾人:“來來來,說好的不醉不歸,接著喝!” 常歲寧在廳中看了一圈兒,只覺在場隨便哪個看起來都比常闊清醒—— 怕是到頭來不醉不歸的只有他自己。 “撲通!” 忽有響聲自對面傳來,常歲寧一抬眼,只見是常歲安趴倒在了面前的食案上,不省人事。 常歲寧:“……” 話說早了。 常闊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抬下去!” 眼看著常歲安被下人扶了下去,大抵是唇亡齒寒之故,楚行等人再端起酒時,飲酒幅度便矜持了許多,不再輕易一飲而盡——崔大都督與那魏侍郎可謂后生可畏,客人且端坐,若他們一個接一個倒了,將軍府顏面何存! 隨著常歲安出局,宴席也已近尾聲。 小孩子總是坐不住席的,阿點早就想走了,此時便貓著身子偷偷——自認偷偷來到常歲寧身側,蹲在她身邊小聲道:“小阿鯉,咱們去園子里喂魚吧?” 常歲寧也覺廳中悶了些,便擱下雙箸,起身與常闊道:“阿爹,我先帶阿點將軍出去走走?!?/br> 常闊喝得滿臉通紅,笑容愈發憨厚慈愛:“去吧去吧?!?/br> “魏侍郎不去嗎?”阿點朝魏叔易道:“咱們去比比誰打的水漂更遠吧!” 方才喝酒時魏叔易為逗他開心投其所好,便隨口說自己也很擅長打水漂來著—— 常歲寧本欲拉著阿點離開,不料魏叔易卻笑著應了下來,迤迤然起了身:“常將軍,晚輩便先失陪了?!?/br> 常闊:“魏侍郎這就走了?酒還沒喝完呢!” “晚輩酒量淺薄,再喝下去怕是要失儀,便先認輸了?!蔽菏逡仔χ┒Y罷,目光落在崔璟身上:“魏某無用,這份重任便只能交給崔大都督了?!?/br> 常闊哈哈笑道:“魏侍郎謙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