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想來,這應是和在戰場上殺敵時,專挑對方軍中有身份的去殺,是一個道理。 嗯……思路突然打開了。 常歲寧試圖在腦海中擬出一個小冊子來,將京中可打之人列于其上,以備不時之需。 待姚夏等人離去后,常歲寧即從椅中起了身,往外走去。 喜兒連忙跟上:“女郎還要去挑水嗎?” “今日不挑了?!?/br> 喜兒松了口氣。 她已經悄悄給女郎算過了,尋常娘子抄經做早課若能加十個功德,那女郎挑水便可加百個,而女郎又打了那明世子一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謂是大凈特凈了佛祖耳目,佛祖但凡講究點,至少得給她家女郎加上千把個功德吧? 這么一算,女郎的功德如今已是一騎絕塵,這水斷是不能再挑了,否則當真是不給其他娘子們留活路了。 “那女郎是要去何處?” “去尋喻公?!?/br> ??? 女郎從前是最怕喻公的。 喜兒的視線落在自家女郎圓咚咚的腦袋上,不由地想,難道這就是有失必有得嗎,女郎雖然失去了舊的腦子,卻得到了新的膽子。 見到常歲寧獨自前來,喻增也有著同樣的感受,且做出了新的補充——這廝不單收獲了新的膽子,更有極厚的臉皮。 “昨日我受傷受驚,怎不見喻公使人去關心一句?”那女孩子上來便是這么一句,好似在問——你就是這么當爹的? 喻增冷笑一聲:“我可沒看出你哪里受驚,反倒是我要受驚了?!?/br> 他可是聽說了,今日她在后山打了應國公世子,且不是尋常閨秀丟只珠花扔顆石子兒,或是伸手撓幾下那種打法兒,她是拿扁擔打的。 他涼涼地抬起眼睛:“你可知應國公世子斷不是什么善茬——” 常歲寧坐在那里:“所以我來尋喻公?!?/br> “怎么,你想讓我幫你收拾殘局不成?” 常歲寧不解反問:“哪里有什么殘局需要收拾?” 人該罰也罰了,該趕也趕了。 至于之后的,那不是還沒發生嗎? 喻增:“……那你來此作何?” “我想跟喻公討一份名單?!背q寧道:“此次隨行的宗室子弟官員及眾家眷名單?!?/br> 喻增擰眉:“你要這個作甚?” “喻公也知曉,我腦子壞了,許多人都認不得了?!?/br> 常歲寧認真道:“今日打那應國公世子之前,他先報了家門——可若哪日撞見了個犟頭,不肯告知身份,我總要知曉自己打的是誰吧?” 喻增:“??” 表情已經很多年沒有如此失控了! 他皺眉看向了喜兒:“宮中的醫官沒有辦法……那回春館呢?可去看過沒有?” 總要想想法子的吧? 喜兒神情復雜,常歲寧自行答道:“喻公放心,回京第一日,便請了回春館的郎中上門瞧過了?!?/br> “怎么說的?” “聽天由命?!?/br> 喻增:“……?!?/br> “喻公莫怕,我要這名單,也并非就是要拿來打人的?!背q寧安撫了一句:“許多人身邊的女使也認不全,為免沖撞了不該沖撞之人,還是要做到心中有數才好?!?/br> 喻增“呵”了一聲:“……在你眼里,竟還有不該沖撞之人嗎?” 說著,懶得再與之多費口,吩咐身邊心腹:“行了,給她取來?!?/br> 來的都有哪些人,總歸也不是什么機密之事。 常歲寧得了名單,便起身走人,臨走之際拿出了常家道謝最高禮儀—— “多謝喻公?!?/br> 樸實而敷衍。 …… 當晚,常歲寧抱著那長長的名單,看至深夜。 阿鯉之事已了,她便也該好好了解了解如今的局勢,及有能力影響著局勢的那些人了。 …… 次日清早,常歲寧按時起身,仍去了后山打水。 這水一打便是一連四日。 這一日清晨,常歲寧提桶往河邊走去時,遠遠聽到有簫聲傳來。 待她來到河邊時,只見有一道月白色的男子身影立于河邊,手中持簫。 第73章 爭氣又短命 隨著常歲寧主仆三人走近,那簫聲停了下來。 吹簫之人也下意識地側轉過身。 那是一張很年輕的男子臉龐,二十出頭而已。 春日已至多時,他卻仍披著厚厚的狐毛披風,饒是如此,還是叫人覺得清瘦單薄。 那張稱得上清俊的面孔過分白皙,唇色也較常人稍淺淡了些。 他身側站著一名侍從,見得常歲寧來,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話:“世子,這就是那位常娘子……” 常歲寧自不知那侍從說了什么,但見對方就站在河邊,她亦不好裝作沒瞧見,隔著五六步遠止步,抬了抬手—— “榮王世子?!?/br> 那年輕男子聞言面上現出驚訝之色:“你認得我?” 常歲寧搖頭:“猜的?!?/br> 對方一愣之后,忽而了然:“也是?!?/br> 他笑了一下,似有一絲自嘲:“在京中如我這般病弱的宗室子弟,再尋不出第二個來了?!?/br> 這倒也是實話。 但常歲寧能認出他來,卻是另有緣故——他的眉眼同他父親榮王,有七分相似,說不是親生的都沒人相信。 想到榮王這個昔日長輩,常歲寧便詢問了一句:“聽聞榮王世子此前受驚病下,不知現下是否好些了?” 此事說來,與她還有些干系。 她那日在喻增所給的名單之上,看到了榮王世子也在,便與喜兒多問了一句這榮王世子李錄之事,殊不知卻聽喜兒說對方病了,且是在祈福大典那日給嚇病的—— 也就是說,當日她這個被大象攻擊的倒霉鬼沒被嚇著,卻反將榮王世子給嚇病了。 倒也是無妄之災。 “已經無礙……”聽她提起此事,李錄看起來有些不甚自在:“叫常娘子見笑了?!?/br> 常歲寧不以為意:“一時運氣之事,無甚可見笑的?!?/br> 她膽子大,卻不至于看輕膽怯者。 身體健全者,也并無資格立場去嘲笑病弱之人——正如運氣好的人若去上趕著奚落運氣差的,便實是一臉蠢笨之相。 看著那少女已帶著女使去了河邊打水,李錄有些怔然。 又見她熟練地將兩桶水打了八分滿,再輕松提起,他面上便又添驚訝之色。 看著那對主仆走遠,李錄面上的驚訝仍未褪去:“前幾日聽聞應國公世子被常娘子打了,我原本還不信的……” 而現在,他不禁有點擔心應國公世子的傷勢了。 “可不是么……這水打的還真是實在?!蹦鞘虖囊膊唤锌溃骸罢娌焕⑹浅4髮④姼系呐??!?/br> 李錄點頭:“是啊?!?/br> 常大將軍府上的女郎——他在心底重復了一句。 “世子,此處有風,不如回去吧?!?/br> “不急?!崩钿浛聪蚝訉Π兜那嗌剑骸按颂庯L光甚好,只覺呼吸都順暢了……” 他說話間,手中持簫,再次湊到了唇邊。 聽著身后再次響起的清幽簫聲,常歲寧腳下未停。 榮王是先皇最小一位的庶弟—— 先皇是指先太子的父皇,圣冊帝已故的夫君弘孝帝。 弘孝帝駕崩后不久,本要繼承大統的先太子也因病故去,四下驚亂中,在如今的圣冊帝昔日的明后與一眾大臣的商議之下,立了彼時僅剩的七皇子李秉為新帝。 然李秉登基之后,即顯露荒yin昏聵之態,治下無道,且之后又因患下無法言明的春疾,病痛纏身,性情逐漸暴戾,朝中怨聲載道—— 三年后,大盛與北狄一戰大勝之際,玄策軍歸朝,明太后在眾臣多番提議之后,主張廢去了李秉的帝位。 被廢后不久,李秉病逝,以郡王之禮下葬,故世人不以帝王相稱,談起先皇來,所指便還是弘孝帝。 而榮王,便是弘孝帝同輩中排行最末的庶弟,先太子最小的一位王叔。 如今任益州都督的榮王,只得李錄這么一個獨子。 因李錄體弱,便一直留在京中養病。 明為養病,實則更像是個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