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常歲寧繼續道:“或正因此,那神象便記住了我,誤認為當時自己是為我所傷,今日見了我,便有了報復之舉?!?/br> 大象是聰明,但也不能指望它太聰明。 崔璟看著她:“常娘子之意是指,有人在你靠近神象時,暗中對神象動手,刻意誤導了神象——” “沒錯,動物的反應不會撒謊,但人卻可以做出假象蒙騙它們?!背q寧:“我想,倘若是功夫了得之人,不必過于近身,應當也能將鋼針刺入神象體內,對嗎崔大都督?” 迎著她并沒有太多詢問之意的眼睛,崔璟仍是順著她的話點了頭:“是?!?/br> 他是武將,此等關頭若想說服眾人,便需要他來點這個頭。 而青年此時的配合,落在祭壇之上明洛眼中,只覺分外刺眼,心中那難言的不安逐漸擴大開來。 “雖聽來并無紕漏,可說到底,這些皆是常娘子的猜測而已,正所謂空口無憑,如何能叫人盡信?”裴氏語氣幽幽地問道。 “我可以為常jiejie作證!” 姚夏的聲音突然響起。 少女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氣,懷揣著“可是常家jiejie實在是太需要我了”的信念走上前來,站在常歲寧身邊,面向圣人:“陛下,昨日觀象之時,臣女從始至終寸步未離常家娘子身側,便是常家娘子前去觀象,也是受臣女所邀,臣女可以證明常娘子絕非傷象之人!” 她一口氣說完,緊張的手都在抖。 但為了常家jiejie,她便是再怕也要站出來! 她對常家jiejie是真心的! 姚夏目光灼灼地看向身邊的常歲寧,試圖給她鼓勵和信心。 常歲寧朝她微點頭。 雖然完全不需要……但還是謝謝了。 姚翼看向侄女,客觀說道:“阿夏之言,固然可作為佐證,卻不能成為決定性的證詞?!?/br> 而既缺少決定性的證據,那便需要去尋找。 此時崔璟道:“或可先去寺中飼象之處查看一二?!?/br> 姚翼點頭,正要自請與崔璟前去探查線索時,卻有一道聲音早他一步響起:“陛下,貧僧偶得一可疑之人!” 那是一道極洪亮的聲音。 眾人循聲看去。 常歲寧也跟著回頭去看。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身披袈裟、本該在天女塔內主持祭祀事宜的無絕大師。 一同過來的還有常歲安。 少年人身形高大,穿著利落的靛藍窄袖圓領長袍,輪廓剛毅的臉上卻有著幾處擦傷與青紫痕跡,顯然是剛與人近身交手過。 另有兩位武僧與他一道,押著一名尋常粗仆打扮的壯漢。 無絕大師的目光先是捕捉到常歲寧所在,他在來的路上顯然已經聽到了事情大概,此時快步走來,神情便無比同情:“哎呦這倒霉娃娃可憐見兒的……真是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哇!嚇著沒有?定是嚇壞了吧!待會兒回去,給你念段靜心咒聽聽!” 本來一個搞不好,可能就要念超度的了! 常歲寧:“……” 身為高僧,形象就別太平易近人了。 無絕重重嘆氣,又朝圣冊帝道:“陛下,您可要替這可憐娃娃做主才行??!” 說著,伸手指向那被武僧押著的粗仆:“您瞧瞧,證據都在這兒了!” 圣冊帝對他這幅模樣早已習以為常,此時只道:“且先將事情原委細致道來?!?/br> 無絕立時道:“陛下,此人行蹤鬼祟,意圖潛入常家小娘子所居禪院,幸被偶然路過的常家郎君及時發現,本欲驅逐,卻意外發現此人竟有功夫在身,數人合力之下才得以將其拿下!” 那名粗仆繃著臉轉過頭去——呸,真是見了鬼的“偶然路過”、“意外發現”! 那哪里是什么尋常禪院,分明是天羅地網鬼門關! 于暗處盯著的不止是那常家郎君,甚至就連看起來再尋常不過的灑掃僧人,竟也個個身手過人,丟了掃帚念聲阿彌陀佛就開始揮拳揍他! 打的別提多疼了! “此人行蹤詭異,且我等在其身上搜到了此物,甚是可疑!”常歲安將一只瓷瓶呈上。 圣冊帝微皺眉,示意醫官上前查看。 醫官驗看罷,神色微驚:“陛下,這瓷瓶內的毒藥與傷及神象之毒……正是同一種!” 姚夏掩口驚呼道:“我明白了,我徹底明白了!此人攜帶毒藥,欲圖趁大典無人之際潛入常jiejie所在的禪院,分明是欲行構陷之舉!對神象下手的人,定然也是他!” 說完,自己先震驚了——她也不知自己是何來的急智! 且看大伯父等人都不可置信地朝她看來,想必也是被她這番如醍醐灌頂般的話徹底點醒了吧! 姚翼:“……” 侄女不說,他這個大理寺卿還真要被蒙在鼓里一輩子了。 姚夏卻是莫名被自己激勵到了,此時便質問那粗仆:“先是誤導神象報復常家jiejie,而后又行栽贓陷害之舉,說,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姚翼沒有阻止侄女開口,是有原因的。 這種篤定的懷疑,從他口中說出來會顯得為時過早,但從一個孩子嘴里出來卻是剛剛好,且極利于渲染推動氣氛。 果然,隨著事態的發展愈發出人意料,四下的議論聲也逐漸嘈雜起來。 裴氏無聲握緊了衣袖下的十指,定定地看著那名粗仆。 “神象的確是我所傷?!蹦谴制烷_了口,抿直嘴角一瞬,卻是看向常闊父女:“指使我的,正是常大將軍。不過是見事情敗露,便想推我出來擋下一切罪名罷了?!?/br> “笑話!”常闊不怒反笑了一聲:“我為何要指使你傷神象?我究竟是何目的,竟能做到以自家女兒的性命安危為餌!憑借如此荒謬的攀咬之言,你真當以為能夠混淆視聽蒙混過關嗎?” “我不過是奉命辦事?!蹦谴制蜕裆钱悩拥钠届o:“只是將自己所知如實說出來罷了,至于常大將軍為何要費盡心思毀了這場祈福大典,我并不知?!?/br> “嘴上說著不知,卻已為我阿爹定下了蓄意毀壞祈福大典的罪名,此中涉及黨爭,牽著碰著,便是萬劫不復——”常歲寧有些欣賞地看著他:“你倒不是尋常只賣力氣之輩,可惜跟錯了主人?!?/br> “你們父女何必再賊喊捉賊,在此做戲?!蹦谴制屠湫σ宦?,一口咬定:“我所言句句屬實!” 言畢,剛抿直了嘴角,頜骨微動之際,卻被突然而至的長劍撞偏了臉頰。 “噗——” 那長劍并未出鞘,力道卻極大,那粗仆偏過頭去,吐出了一顆被打落的血牙,及藏在口中剛準備咬破的毒藥。 崔璟收劍:“如實招認之前,你死不了?!?/br> 粗仆咬了咬牙,又吐出一口血水:“我說的都是實話,只不過不想臨死前再受折磨罷了!” “帶下去,嚴審?!贝蕲Z交待元祥:“另調出此番各府攜帶的仆從名冊,一一核實,務必查明此人身份?!?/br> “是!” 在圣冊帝的示意下,喻增也交待了一名司宮臺的下屬,隨同元祥查理此事。 “等等,我想起來了……我曾見過此人!”忽然有一道少年聲音響起。 姚翼看去,只見是侄子姚歸站了出來。 怎么今天站出來的凈是他姚家的人? 崔璟看向那少年人:“閣下認得此人?” “不算認得,但曾見過!”姚歸道:“昨日觀象之際,此人的確在場!” 當時他便覺隱約看到了什么人,只是匆匆一眼,未能看清——直到方才細盯此人許久,他才想起來! 一并想起來的還有:“此前我曾在家中后門處,見到大伯母身邊的葉姑姑,同此人說過話!” 少年說話間,看向了裴氏及其身側仆婦。 姚翼陡然皺眉。 裴氏面色一變,冷聲道:“你可知自己在胡說些什么?” 怎么凈是些給她添堵的蠢貨! 她跟姚家人,怕不是命里犯沖! “侄兒……侄兒的確見過?!睂ι夏请p一向讓人生畏的眼睛,姚歸壯著膽子道:“侄兒只是想問葉姑姑,是否知曉此人的來歷……” 可為何大伯母的反應卻是如此之大? “婢子并不認得也未曾見過此人?!迸崾仙磉叺呐慵奁抛涌粗?,斬釘截鐵地道:“郎君怕是看花了眼?!?/br> “不應該吧……”姚歸的聲音小了下去,心中充斥著異樣的不確定。 他不確定的并非自己所言,而是……他是不是觸碰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 而下一瞬,他那看起來不切實際的猜想,便得到了印證。 “崔大都督不必費心去查了,我認得此人——” 這次響起的,是少女微帶著顫意的說話聲。 第64章 只會惹是生非的蛀蟲 姚翼看著走上前的少女,不禁感到十分意外:“冉兒?” 二弟家的這雙兒女性情外放些,看起來同常家娘子有些交情,站出來作證尚且有情可原,可他的女兒姚冉一向過于循規蹈矩,是將裴氏教與她的規矩刻進了骨子里,此時怎也站出來了? 是因為方才被常家娘子救下的緣故? 姚翼心中困惑時,裴氏冰冷的目光已經掃向了女兒。 姚冉無聲深吸一口氣,并不看她,而是看向姚翼和崔璟。 見崔璟目含詢問地看過來,姚翼回過神,先朝上方的圣冊帝行了一禮,解釋道:“陛下,此乃小女姚冉?!?/br> 圣冊帝微頷首,并無急著出言插手此案的打算。 問話的崔璟:“姚娘子方才說認得此人?” “是?!币θ筋濐濣c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清晰:“我曾親眼在母親于昌新坊的陪嫁別院中,見到過此人!” 四下霎時間靜了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