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常歲安撓了下頭:“這樣倒也挺好的?!?/br> 喜兒又哭起來:“誰讓女郎傷著了腦子呢嗚嗚嗚?!?/br> 常歲安被她哭得有些抓狂:“快別哭了,今日你還要隨寧寧出門呢?!?/br> “對哦!”喜兒趕忙抬頭望天,將眼淚憋回去,雙手拼命地在眼前扇風。 常歲寧從演武場回去后,沐浴罷,換上了輕軟的藕粉春衫,邊交待喜兒,回頭需找個裁縫上門,量體做幾身窄袍,以便練武時穿用。 喜兒一邊應下,一邊悄悄想——裁縫量體制衣需要時間,若還是往常用的裁縫,料子做工都要最上乘的,那起碼要等上半個月。 而昨日女郎說,再有半月,腦子便能好了……到時女郎又變回來了,袍子還用得上嗎? 喜兒認真思忖間,鵲兒走了進來:“女郎,喬祭酒及其夫人來了,將軍特讓人請女郎過去?!?/br> “喬祭酒——”常歲寧路上問喜兒:“這是哪個?與我是何關系?阿爹為何讓我過去見此人?” 腦子壞了的人,問起這種問題來自然理直氣壯,喜兒小聲答道:“喬祭酒乃從三品國子監祭酒,是看著女郎長大的,待女郎疼愛有加……” 常歲寧反應了一下:“喬央?” 喜兒驚喜道:“原來女郎記得呀!” 常歲寧的神情變幻了一下。 她當然記得。 她只是沒想到這廝如此懶散,如今竟成了國子監祭酒——真的不會誤人子弟嗎? 狠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之后,常歲寧很快見到了這位喬祭酒。 “歲寧此番受苦了……”年過四十的喬祭酒顯然已聽常闊說明了大致,此時雙眼通紅,雙手微顫—— 見少女無太多反應,他的眼睛頓時更紅了,哽咽問:“歲寧這果真是……不記得三爹了?” 常歲寧:“……?” 三——爹? 怎么喊爹還編上序了? 二又是誰? 該不會還有四? “那你也該記得你三娘??!”喬祭酒將同樣滿眼淚花的祭酒夫人王氏推了出來:“你可是最愛吃你三娘做的玉露團??!” 常歲寧的呼吸都停頓了。 喬祭酒又推了個人出來,這回是個文氣溫潤的少年:“那你阿兄呢?連阿兄也不記得了?” 常歲寧:“……” 需要接受的挑戰竟然越來越多了。 “……是二兄!”一旁的常歲安滿眼警惕地糾正。 寧寧正經的阿兄只有他一個,喬玉柏只能做二兄! 與他同齡,只小了他兩日的喬玉柏微擰眉看向他:“……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爭這個?” 現在是爭名分的時候嗎? 常歲安不由瞪眼——想趁機讓寧寧覺得他更識大體是吧! 第28章 寺中塔 “寧寧這是真的不記事了?”祭酒夫人王氏抓住少女的手,滿眼心疼:“郎中究竟怎么說的?可請宮中醫官來看過了?” “昨日除了府上的,又另請了三位郎中來,都只開了些調養安神的方子?!背i煹溃骸敖袢沾龔耐忸^回來,再使人拿我的牌子去宮中請位醫官來瞧瞧?!?/br> 喬祭酒朝他看過去:“歲寧如今這般模樣,你還要出門忙活什么去?” 常歲寧認為是去見周頂之事,遂開口道:“放心,我如今除了不記事之外,其余一切都好?!?/br> 常闊則道:“正是要帶歲寧出門,去一趟大云寺——” 常歲寧一愣:“大云寺?” 不是見周頂嗎? 常闊給了她一個“時間充足”的眼神。 “也好……”王氏點頭思索著道:“去拜一拜,寧寧這病少見,許是這一遭受驚之下,陰邪入體,沾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回來……去寺中驅一驅邪氣,說不定便好了?!?/br> 常歲寧:“……” 干脆直接報她名字好了。 “愚昧?!眴碳谰瓶雌拮右谎?,哼了聲,道:“不過也該去一趟,無絕身為住持不便離寺,叫他見一見歲寧平安無事,他也好安心了?!?/br> ——無絕? ——住持? 常歲寧眨了下眼睛。 他還真當上和尚了? “那不如我陪寧寧一同過去可好?”少年喬玉柏溫聲問常歲寧。 想到周頂之事,常歲寧下意識地想婉拒,但不必她開口,常歲安已然道:“你今日不必去國子監嗎?” 喬玉柏剛想說“無妨”,常闊擺了手道:“哪里用得著如此大張旗鼓?歲寧之事不宜宣揚,出個門而已,休要太過招搖?!?/br> 聽得這“不宜宣揚”四個字,看著面前的喬家人,再想到同樣知情的喻增,加上如今在什么大云寺里做住持的無絕,甚至是魏叔易,以及那多半也識出了她身份的崔璟……常歲寧——不能說不夠宣揚,只能說萬眾矚目。 但也沒辦法,誰叫阿鯉的阿爹格外地多。 “也有道理?!眴碳谰泣c了頭,又與常歲寧叮囑道:“歲寧且安心養上一段時日,待稍好些了,便去尋三爹,到時三爹帶你去釣魚……” 王氏立時嗔道:“釣什么魚?成日就知道釣魚,我看你像條魚!” 雖久違,常歲寧對此卻也并不陌生。 在老常這里——沒什么是練一練解決不了的。 在喬先生這里——沒什么是釣一場解決不了的。 “你這婦人懂什么?垂釣之事,最是能靜心養性,心靜則頭腦清明,這腦中癥結自然也就不藥而愈了?!?/br> “你別想把這套歪理用到寧寧身上來!”王氏聽得火冒三丈:“……昨日我還與綿綿說,待你百年之后,不必入祖墳,倒不如干脆將你葬入渭河了事!” 喬祭酒倒不生氣,渾不在意地哼道:“如此甚好,我恰想與魚兒為伴,倒好過與你這婦人地下長眠?!?/br> “魚兒倒未必待見你?!蓖跏弦埠吡寺暎骸罢l管你如何想呢,不過是見你作孽太多,想讓你去河里賠罪,省得禍及子孫!” 喬祭酒聽得一瞪眼,眼看二人就要吵起來,常歲寧忙出聲問:“對了,怎不見綿綿……阿姊過來?” 喬家有一子一女,喬玉柏小常歲安兩日,喬玉綿則略大阿鯉一些——而阿鯉既平等地喚了每個人作阿爹,那必然也是要將喬玉綿喚作阿姊的。 “綿綿本就不便出門?!北话⒌⒛锍车妙^疼的喬玉柏在旁連忙接話,“又因這幾日染了風寒,實恐再帶了病氣過來,便托我替她問候寧寧meimei?!?/br> 畢竟綿綿與寧寧一個賽一個體弱,一個染了風寒,但凡碰一面,可就要變成兩個了。 本就不便出門——是何意? 常歲寧留意到了少年的前半句話,思量一瞬,未急著深問。 “好了好了,都各忙各的去吧?!庇绕渎牪坏脝碳曳蚱蕹匙斓某i熼_始趕了人,“時辰不早了,該出門了?!?/br> 臨走前,王氏將一只食盒交給喜兒,并叮囑:“……將這些點心帶著,路上記得提醒寧寧吃一些?!?/br> 聽出她語氣里側重的“提醒”二字,常歲寧不禁覺得腦子壞了也挺好的,不僅可以隨心所欲隨時隨地“言行怪異”,就連衣食住行也有人格外cao心。 在去往大云寺的馬車上,喜兒果然照辦,不時便提醒常歲寧吃點心。 晨早雖用了早食,但約是站樁站得累了,倒也有些餓,常歲寧便拿起一只玉露團嘗了嘗,的確可口。 邊隨口問:“這大云寺是何時建的?” 她從前未曾聽過京師有這么一座寺廟。 喜兒答:“是圣人登基之際命人所建,倒也有十二年了呢?!?/br> 十二年前嗎? 常歲寧難免對這個時間點格外留意——她是那一年死去的,而明后原來正是那一年登基稱帝。 果然,她從始至終,都是在替明后鋪路而已——以尊嚴及血rou乃至性命,助她登上至尊之位。 她不是第一日知道這一點了。 早在十五年前,她便很清楚了。 常歲寧低頭又咬了一口團子。 “女郎,好吃嗎?”喜兒在旁問。 “好吃?!?/br> 喜兒便露出一個大大的笑意。 小女使的臉圓圓的,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煞是可愛美好。 常歲寧便也驅散了心中那一絲沉悶,打起車簾,望向車外春景。 大云寺很快到了。 不愧是新帝登基時特命人所建,此處寺廟修建的極恢弘莊肅,且一眼望去,寺廟不遠處停放著的車馬軟轎非富即貴,大約只對皇室與官貴人家開放。 常闊習慣佩刀出行,在入寺門前,將刀解下交給了隨從,才帶著兄妹二人入內。 常歲寧跟在常闊身后,先去了大殿上香,常闊讓人添了香油錢,出手闊綽。 上罷香,常闊大步踏出大殿,問殿外的僧人:“無絕人呢,他不知我來了?” 無絕乃大云寺住持,縱是宗室子弟見了也要稱一句大師,若有人這般直呼其法號,僧人定覺十分無禮,但換了面前之人——就很合理了。 寺中僧人皆知,常大將軍與住持大師乃是故交。 主持大師未入佛門前,曾與常大將軍同屬先太子麾下,常將軍為副將,主持大師曾為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