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常歲寧點頭:“極有可能?!?/br> 阿鯉雖純善,但也不會是傻子,且又只是個閨中女郎,性情柔順,手中可以挪用的銀錢必也不會太多,尤其她心知兄長不贊成她與周頂來往,便更加不好一次從府中拿太多銀子給對方—— 周頂必也知曉常家不喜家中女郎與他往來,這財路怕是早晚要斷——若此時有人許以重利,他必然心動。 “所以……meimei是說,此人或是受人指使?!”常歲安大驚:“會是何人……竟要對meimei下此毒手!” 常歲寧:“我往日是否有交惡之人?” “自然沒有!”常歲安想都不想便道:“meimei性情淑靜,心底純善,莫說與人交惡了,便是有來往之人都屈指可數……” 說著,聲音忽地一頓。 見他神情變化,常歲寧問:“可是想到了什么?” “meimei固然生得絕頂好看……自去年出城踏春上香之后,便傳出了京師第一美人的名號,難免招來旁人艷羨妒忌,可……”常歲安撓了下頭:“可怎也不至于招來殺身之禍才對??!” 常歲寧:“……” 她真的謝謝了。 她唯有問:“那阿爹呢?阿爹是否在朝堂內外得罪過什么人——” 常闊凝神細思間,常歲安已然道:“就算是阿爹的仇敵,那也該沖著我來才對!對一個小娘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常歲寧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 阿鯉孤女的身份并不是個秘密,其為常闊養女,而非親生,也是稍加打聽便可得知之事。 縱為常家仇敵,也不該放著親生兒子不去算計,反對一個柔弱養女下手。 總不能…… 想到一種可能,常歲寧眼神微變。 按說不應該…… “現下猜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常闊拿快刀斬亂麻的語氣道:“待揪出了那背后之人,一切自然也就清楚了!” 但既如此,便正如歲寧方才所言,暫且不可魯莽行事打草驚蛇——這回,是真的有蛇了。 恐怕還是條不小的蛇。 常歲寧點了頭,道:“眼下敵暗我明,既要引蛇出洞,便還需借周頂之手?!?/br> 少女神情從始至終從容不變,常闊有著一瞬的恍惚,才下意識地問道:“那歲寧是何打算?” 這本是問不到小姑娘身上來的,但小姑娘顯然不像是從前那個小姑娘了。 此事從一開始抽絲剝繭,一步步明朗線索……皆是這個小姑娘在前開路,引著他們往前往深了想。 “這封八九日前的信上既有問候相邀之言——”常歲寧拿起那封最新的來信,道:“那便讓喜兒前去回信,便道我前些時日身體抱恙,近日方得好轉,明日可與其于信上約定之處相見?!?/br> 常歲安驚詫難安:“寧寧……你還要去見他?” “是,如此既能嚇一嚇他,也能試一試他?!?/br> “可此人虛偽陰險,若他……” 常歲寧:“放心,既要去見,自會做好萬全準備?!?/br> 常歲安猶覺不放心時,常闊卻是點了頭,緩聲道:“此事,就聽歲寧的?!?/br> “……”常歲安攥緊了拳,唯有道:“那我帶人再抓緊去查一查此人的底細!” 起初得知周頂與meimei往來時,他便讓劍童查探過,但只查了其身份經歷家中背景而已,不算如何詳盡。 而今此人嫌疑如此之大,便不可同日而言了——須得將其祖宗八代,一日三餐,行蹤軌跡,穿什么顏色褻褲都查他個底朝天! 見他說走便走,片刻都未多呆,常闊搖頭:“這臭小子,還是這么火急火燎!老白,你去盯著他,莫要讓他莽撞之下壞了事!” 看著那少年帶人離去的背影,常歲寧在心底復雜地嘆了口氣。 昔日那個看人時總愛瞪著一雙大眼睛,顯得憨里憨氣的小牛犢子,眨眼間,竟成了要給她撐腰做主的阿兄了。 隨著常歲安和白管事先后離去,喜兒不免有些茫然了,猶豫著看向那桌角:“女郎,那婢子……” 這桌角她還撞嗎? 若不撞,總感覺不太禮貌。 若撞吧,氣氛已經不在了。 第25章 十八層地獄 對上那雙等候發落的眼睛,常歲寧道:“下去梳洗吧,此事過錯并不在你?!?/br> 喜兒聞言怔然片刻,忽而淚如雨下。 女郎雖不記事了,但心中還是有她! 遂哭著叩頭:“婢子多謝女郎寬恕嗚嗚嗚!” 待得起身退下之際,仍是含著淚眼一步三回頭地望向常歲寧。 常歲寧反倒被她望得有些良心不安了:“……還需她給周頂回信,陡然換人,恐他會生疑?!?/br> 而喜兒究竟是否干凈,待經過此事,便也就明了了。 她不會冤枉忠心之人,而背主者亦不可輕恕。 “歲寧如今……頭腦很是清明警醒?!背i熝壑杏行牢恳嘤行奶郏骸叭绱松鹾??!?/br> …… 同一刻,安邑坊,崔氏門前,站著不少年輕的崔氏族中子弟。 崔氏一族既入京師起,各支族人便占下整座安邑坊,顯赫光耀,京中無二。 而此時眾人所在,則是如今人稱崔公的崔氏家主崔據,其祖孫三代所居之處。 在眾人的等待中,有馬蹄聲漸自坊門外傳來。 很快,那行人馬便入了眾人視線,為首者正是崔璟。 “長兄回來了?!币晃荒贻p的子弟抬手施禮:“我等特在此迎候?!?/br> 崔璟頷首,翻身下了馬。 他今日率大軍入城,穿得便是甲衣,腰間佩劍,下馬間甲胄佩劍與戰馬鞍鐙發出相擊輕響,同一眾著長衫的文士子弟格格不入。 崔璟視線掃過人群,未多停留,跨上石階。 上前行禮的管事抬手相攔,出聲提醒:“大郎君——” 崔璟利落地解下佩劍,丟給一旁的親隨,吩咐道:“元祥隨我入府,其余人在此等候?!?/br> “是!” 那隊精銳立時分列兩側,動作整肅,氣勢煞人。 一群崔氏子弟神色各異地交換著眼神,很快跟在崔璟身后一同往府中走去。 崔氏的根基雖不在京師,但此處所居,處處亦顯底蘊深厚。 高墻之內,洞門重重,移步換景,前見碧瓦飛甍,側有高閣聳立。 崔璟穿過一道道重門,來到了正廳前。 廳中,有著靛藍長衫的中年男人背對著門廳而立。 崔璟上前,向那道背影行禮:“父親?!?/br> 那背影久久未動,崔璟便久久未得直起身來,亦未再語。 無聲的僵持下,一行崔氏子弟面面相覷,皆覺氣氛緊繃。 又待片刻,那道負手而立的背影終于轉過了身來,現出了一張肅嚴的面孔,而其上本就不算好看的臉色,在視線觸及到青年身上的甲衣之際,徹底變得陰沉。 開口之際,聲音里是壓制不住的怒意與諷刺:“你還知喚我父親,還知自己姓崔——” “這兩年間,族中多次去信催你回京,你視而不見之際,可還記得自己身上流著的是崔氏的血!” “誰準你盔甲不除,形容不整,即入崔氏此門!” “一身污穢殺氣,玷我崔氏門風!” “你為崔氏嫡長孫,如此妄悖不堪,何以為族中子弟之表率!” 崔璟垂眸靜聽,黑而密的眼睫在眼瞼下方投下陰影,面上不曾因這些話而有一絲變動。 這是他的親生父親,亦是如今崔氏的宗子,崔洐。 見他始終不語,而族中子弟神色復雜,崔洐自覺面上無光,怒氣更盛,驀地甩袖:“……簡直丟人現眼!” “來人——”他聲音冷厲如冰:“帶這逆子去祠堂反省,同列祖列宗請罪?!?/br> “……郎主這是在作何?”一名姿容秀麗的婦人帶著女使走了進來,勸阻道:“大郎凱旋,時隔兩年方才歸家,如何就要讓他去跪祠堂?” 聽得這道聲音,崔璟未抬眸。 崔洐也未曾理會婦人之言,只盯著崔璟,聲音愈冷:“怎么,你這是要忤逆為父嗎?” 崔璟抬手,轉身出了廳門。 那婦人抬手想要將人喚?。骸按罄伞?/br> 崔洐面沉如水:“莫要管他!” 又與仆從冷聲道:“還不快些給他帶路,若無引路之人,他如今恐是連去祠堂的路都不知該怎么走了!” 老仆:“……” 郎主是懂陰陽怪氣的。 沒點陰暗的智商還真聽不懂。 老仆應聲“是”,跟了上去。 片刻,崔洐亦甩袖離去。 婦人跟上去,輕蹙蛾眉:“郎主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