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兩千公里外 第52節
陳鋒比他好一萬倍,比他溫柔,比他善解人意,比他……她愛的應該是這樣的男人才對,做正確的選擇,正確,趙小柔,正確比什么都重要,可她卻在他進入她身體的最后一刻恐懼得如臨深淵, 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光是想到這句話她就心如刀絞。 “陳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試過了,但是不行?!壁w小柔哭著一遍遍說對不起,她不敢看覆在她身上的人,只能無措地試探著摸一摸他的頭和光裸汗濕的脊背,他的頭發很柔軟,不像他,發根粗礪得像刺猬,骨骼也很圓潤,不像他,連肩胛骨都硬得像石頭。 他很久沒說話,然后驀地笑了,呼吸噴灑在她的脖頸,下巴一滴搖搖欲墜的汗抖落在她胸口, “小柔姐你知道嗎,家父之前告誡我,橫刀奪愛也要光明磊落,可我今天帶你去超市只是為了那一瓶酒,哈,被老爺子知道了可得家法伺候?!?/br> 他起身仰躺在沙發上笑,方才眼尾被情欲暈染成妖嬈的桃色,此刻笑容愈發悲凄,“小柔姐,想不到有一天我也會這么卑鄙,這么懦弱,其實答案早就明明白白地寫在那里,可我偏要論證一次,我是不是很傻?” 趙小柔捂著胸口,愧疚,悔恨,還有方才那銘心刻骨的恐懼,如龍卷風般呼嘯而過,摧毀了所有,只剩一片空曠的荒野,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人站在那里, 陳鋒回頭靜靜端詳著她的臉,伸手覆住她的眼睛,毛茸茸的睫毛在掌心顫抖,像蝴蝶振翅,他知道放開手蝴蝶就會飛走, 可他還是放開了手, “小柔姐,你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對嗎?” 第61章 重逢 “周醫生下班啦?”迎面而來的護士年紀很大了,戴著一副玳瑁邊框老花鏡,白大褂板板正正穿在身上,頭發緊緊扎在腦后,表情嚴肅冷酷,連給人打招呼都冷冰冰硬邦邦的, “嗯,下班了?!敝軜s沖她點點頭笑一下,拎著包下了樓,出了醫院大門,崎嶇不平的土路對面就是家屬樓,一陣大風刮過,揚起漫天黃沙,年久失修得和爛尾樓差不多的家屬樓光從外面看就是受 50 年代“一五計劃”時期的蘇聯建筑影響,過于講究牢固性和實用性而顯得嚴肅乏味,磚紅色的墻體,磚混結構長期被風沙侵蝕,坑坑洼洼的,窗玻璃搖搖欲墜,蒙著一層厚厚的灰,一樓二樓有幾扇窗戶亮著黃油油的燈,三樓朝上的窗戶全是漆黑一片,有的甚至連窗玻璃都沒有,張著黑洞洞的大嘴。 他住一樓,走進昏暗的樓道就聞到一股子土腥味兒,中秋節上海遭遇了一場強臺風,這兒也跟著來了一場大沙暴,他搖搖頭苦笑一下,心想當年改革開放的春風都沒從上海吹到這兒來,如今刮起風來倒是挺同步的,凹凸不平的水泥地踩上去就有沙沙的顆粒感,他走路腳步很重,感應燈亮了,晦暗不明,但勉強可以看清路,他沿著長長的走廊走到 105 室門口,掏出鑰匙開了門, 西北干燥的天氣也就這點好,任何時候不會擔心有霉味或者食物腐爛的惡臭,他一開門聞到的只有洗衣粉的香味和干燥的陽光氣息,他戒煙了,也沒再碰過酒,這里不存在任何需要他麻痹自己才能面對的事,來這里的不是圣人就是廢人,這兩種人的共同點就是對人情世故免疫。 今天是正兒八經的中秋節,從早上開始他的手機就沒停過,噼里啪啦全是微信和 qq 推送,他趁空的時候挑了幾個如今還說得上話的人聊了幾句,但聊著聊著就沒了下文,也好,一句中秋快樂也算是讓彼此體面地道個別。 唯一讓他開心的是娜娜從上海發來的問候,她和mama在一起,發了好多她和mama的合照,還給他看她自己做的月餅,雖然知道是模具壓出來的,但他還是覺得那是他看過最順眼的月餅。 她打來語音叫他周爸爸,聽起來像皺巴巴,嗯,也對,他是挺皺巴巴的,她問他有沒有和周mama還有小寶弟弟一起過節,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放心吧周爸爸,今天月亮是圓的,我mama說圓月亮會帶思念的人到你身邊,周mama一定會來看你的!” 家屬樓里信號時好時壞,他去窗戶邊站著,舉著手機找信號,找了半天也就一格,算了,也許她早就做出選擇了吧,愿賭服輸啊周榮。 他疲憊地坐在沙發上,出神地望著窗臺上的仙人球,上面竟然開了一朵小小的紅花,想起他剛到這里時養的蝴蝶蘭蔫頭耷腦死去時的情景,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花草啊,蝴蝶飛不到這兒來的,她需要的是悉心的照料。 他再一次有抽煙的沖動,可一摸褲子口袋才想起他哪兒還有煙吶,上次家里煤氣壞了,他連打火機都是翻了半天才找到的, 唉,算了,懶得買了,從這兒到院外最近的超市得走一段路,還得爬個坡,每次去他都有種跋山涉水的錯覺,而且那也不算超市,就是個便民小賣部吧,他抽的黑蘭州經常斷貨,光是想想就沒力氣了, 他仰躺在沙發上看著窗外,黃昏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顯得尤為蕭瑟肅殺,枯槁崎嶇的大樹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佝僂著背,蜷縮著瘦骨嶙峋的手臂,天色越黑越詭異,她看了會不會害怕? 放心吧,她不會看到的,這些殘酷的景色她不會也不應該看到,連景色都殘酷的地方,一切都是殘酷的,不加掩飾,沒有任何人文關懷,人更多的是像獸,吃喝繁衍的本能的獸, 呵,連獸都不如吧。 周榮調整一下坐姿,想起今天最后一個病人,一個比趙小柔還要瘦小得多的女人,剛成年,已經挺著八個月的孕肚了,那肚子看起來比她人還要大,她生不出來的,可她的丈夫戴著白帽,嘴里罵著他聽不懂的方言,像條瘋狗一樣亂吠,死活不讓周榮和主刀醫生碰他的女人,最后還是護士跟他說,不打麻藥就不能手術,不動手術娃娃就活不成了,萬一是個男娃呢?這才算是保了那女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條命。 “還好是個兒子,否則她男人不得要了她的命?”周榮一個人坐在黑暗中苦笑著呢喃,那個丫頭,這趟鬼門關算是闖過來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不停地生,生到死,生到身體垮掉,真不知道活著對她而言是幸還是不幸,他救人對還是不對。 周榮強撐著疲憊的身軀坐起來,在黑暗中怔愣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干點兒什么,他走到門口開了燈,趁今天沙塵暴停了打開家門穿穿風,自己走到陽臺的洗衣機旁把攢了幾天的衣服洗上去,聽著洗衣機轟隆轟隆的聲音,看窗外最后一點光線消失在大樹干枯的枝頭。 洗衣機旁就是洗漱池,墻上的鏡子也蒙了厚厚的灰,他懶得擦,前兩天剛刮了胡子,今天又全是灰,自己這張臉多看也沒什么好看的,冷冰冰的一點兒都不喜慶,趙小柔跟他走在一起,寧愿看路邊的狗撒尿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嫌棄得很。 他擼起袖子,打開水龍頭,先讓水管里黃色的水流掉,再用藥皂洗手,最后彎下腰用冷水洗臉,洗臉池太低了,這個姿勢有些憋屈, 他洗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足以沖刷掉他洶涌的淚水,久到足以讓他彎腰前看到的鏡子里的幻影消逝,那不是真的,一定不是,這里是荒漠,鏡子里的身影只是荒漠行者看到的海市蜃樓, 他關掉水龍頭,嘩啦啦的水流聲戛然而止,整個房間安靜得只剩冰冷的,節奏均勻的滴答聲, 可以了,時間夠久了,總要面對的周榮,就算等下看到只是鏡子倒映出的空蕩蕩的大門,你也要活下去的不是嗎? 他睜開眼直起身,水流滴答聲,洗衣機轟鳴聲,風聲人聲全都消失不見, 他伸出手,抹掉鏡子上的灰,灰塵變成泥水順著鏡面流淌,流過鏡中女人在烈烈北風中飛舞的長發,像黑色的火焰,流過她白皙的皮膚,卻不能玷污她一絲一毫。 “你知道嗎小柔?剛才我竟然在求老天爺?!敝軜s笑了,嘶啞的聲音像在沙漠中死里逃生的人。 鏡中的女人動了,她三步并作兩步沖進來,獵獵長發在身后飛揚,她沖到周榮面前,還沒站穩呢揚起胳膊就是一記耳光, “去你媽的老天爺!” 女人撕心裂肺的怒吼直接震得后面兩棟樓的感應燈都亮了,再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小柔,你聽我……” 周榮后面的話沒說出口,女人一把拽住他的脖領把他狠狠拽下來,踮起腳尖吻住他的嘴,咬破他的嘴唇,guntang的淚水和腥甜的血水混在一起流淌進兩人嘴里,流淌在兩人交纏的舌間, 他死死抱住她,好像下一秒她又要揮揮翅膀飛走了,揉著她豐潤秀澤的頭發,陣陣發香撲鼻而來,和唇舌間甜美的氣息一同縈繞鼻尖,像助燃劑,點燃他,讓思念和愛意如熊熊烈火將理智燃燒殆盡。 他將她打橫抱起,兩步走到門口一腳踹上門,大步流星將躺在他懷里還不老實,舔舐撕咬他脖頸的女人抱進臥室扔在床上…… 黑暗狹小的空間里隱秘強烈的震感并不為外人所知,窗外走廊里有人經過的話最多會聽到屋里女人壓抑的哭泣,卻并不知道她在這狹小黑暗的屋里正在經歷一場怎樣地動山搖的地震,她上半身被沖撞到懸在床外,長長的頭發垂落在地,輕掃盤旋,像隨著鼓點起舞的黑蛇,書桌,臺燈,窗簾,四四方方的窗格都顛倒過來,在劇烈的震動中被震碎了,殘影在她激烈顛簸的視野中變成被淚水洇濕的模糊色塊,和恍惚的意識一起融化流淌,伴著潺潺水聲流出她狹小的隱秘之地,被搗成泥濘guntang的巖漿流在潔白的床單上…… 這場瘋狂的戰爭燃燒著她滿腔怒火和恨意,她使出渾身力氣狠狠咬住男人濕漉漉的肩膀,滿口血腥,抵死不肯在他一次比一次兇猛的進攻中繳械投降,卻在聽到他附在她耳邊說:“我愛你”這三個字時化成一灘春水流淌在他身下,恨意煙消云散,只余綿延不絕又刻骨銘心的愛意…… 旖旎曖昧的氣息在黑暗中縈繞,趙小柔連抬抬手的力氣都沒有,背后男人guntang的胸膛貼上來,汗津津的,試探著想攬過她的肩頭卻被她甩開,她覺得自己不爭氣,正是懊惱不已,也很累,她換了數不清的車,兜了一大圈山路,吃了滿嘴的土,問了不知道多少人才走到這里,這傻狗見到她第一句話竟然是什么狗屁老天爺?老天爺怎么不派直升機把她接過來呢?她最不信的就是老天爺,要是真有老天爺,她被駱平年折磨了那么多年老天爺咋不救她呢? 所以她現在不是很想搭理他。 “小柔,你聽我說……” “困了,明天再說?!壁w小柔揮手拍開周榮的臉,她太久沒睡個踏實覺了,現在心里踏實了,困意排山倒海就壓過來了,她只想睡個天昏地暗。 周榮嘆一口氣,翻身躺好,心想今天這句話他是說不完了,算了,明天再說吧,可明天就不是中秋節了呀,哼,真掃興,一點情趣都沒有,他看看窗外皎潔的圓月,再看看黑暗中背對著他的女人,像月亮一樣泛著柔和的光澤,他趁她看不見狠狠瞪了她一眼,可她像是有感應似的蹭得一下翻過身來,黑暗中直勾勾盯著他, “你干嘛?”他嚇了一跳,虛張聲勢地質問她, “我和陳鋒差點做了,差一點,”她小嘴一張一合,像化成人形的毒蛇,美麗可愛,卻吐著毒液 “你慢慢消化,明天見?!彼f完就背過身去了,可過了好一會兒身后都沒反應,她轉過頭,卻只看到一個背影, “哎!”她戳一下他的背,“生氣了?”她趴過去,趴在他背上看他的側臉,看到他長長的眼尾被纖長的睫毛蓋住了,看不出情緒,哼,慣得你,她一把推開他, “這下子理解我了吧?當年聽你說你和那些女人的事?” 周榮還是不說話,保持那個姿勢背對著她,跟死了似的,趙小柔又趴過去,這次他甩開她,把臉埋在枕頭里,趙小柔伸手摸一把他臉下的枕套,又悔了, “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說差點嘛,你聽不懂人話?” 她趴在他身上,掰他的肩膀,怎么都掰不動,她心軟了,“我,我當時看著燈,沒看他,我什么都沒看到,我也沒讓他……” 她放緩語氣,摟著他還想說什么,卻聽到外面一陣sao動,辱罵、尖叫、呵斥亂成一團,她起身捂住胸口,驚慌地看向窗外, “你先睡,我出去看看?!敝軜s啞著嗓子叮囑她,掀起被子坐起來,雙手狠狠搓一把臉,利索地起身穿好衣褲就沖出去了。 他沖出去就看到一大群人圍著住院部前那面矮小的土墻,說實話他一直搞不懂這矮小破敗的“樓”前為什么要有一面土墻,墻上還挖了個門洞,從住院部出來還得穿過這道門才算是出醫院了, 現在好事者把那門圍了個水泄不通,這不要緊,因為他們的關注點都在騎著墻頭的女人身上,她都算不上女人,她還是個孩子,如果在城里,她這個歲數應該在大學寢室里和室友喝奶茶追劇,而不是剛做完剖腹產手術就戴著頭巾裹著棉衣騎在墻頭,麻木地俯視著人群,滿臉凝固的淚痕。 “你干什么?下來!”周榮怔在原地愣了幾秒,隨即大喊一聲沖過去,推開人群擠到墻邊,仰著頭又是一聲怒吼,“下來!不要命了?”又驚又怒,脖子上青筋暴露, “小周啊,別喊了,是她男人讓她上去的,”周榮旁邊站著的是小姑娘今天的主刀醫生,他背著手仰著頭,眼里滿是無奈和悲傷,這個季節,西北山區的夜晚還是很冷的,他呼出的氣凝結成白霜,頗有幾分凄涼,“說是住院要花錢,娃娃都生了,還費那錢干啥?!?/br> “那趴墻上干什么?”周榮完全不理解這兩件事之間的關聯,狹長的眼睛睜得圓圓的,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度, “女人生完孩子流的血臟,不能從正門走,得從墻上跨過去,這是人家的傳統,世世代代都這么過來的,你能咋的?” 主刀醫生姓劉,劉醫生五十歲了,女兒死后他就離了婚到這兒來,一待就是十年,出離塵世懸壺濟世的初衷如今看來也是唏噓不已,有時候吧,他覺得拯救蒼生也得看人, 他這樣想著,瞥一眼蹲在墻下抽旱煙還不忘啐罵墻上女孩是賠錢貨的男人,心想有些豬狗不如的人還是死了比較好。 “我去把她抱下來?!敝軜s咬咬牙,挽起袖子走到墻根, “唉……你想害死她就去吧,”劉醫生叼一根煙點燃,說話有些含混, “你當我沒抱過?抱下來,她男人不放她過門,今兒她還得上去,而且被其他男人碰過了,回去少不了一頓打,” 他說著吐出一口青色的煙霧,云霧繚繞間苦笑著搖搖頭, “小周,咱啊,當自己是醫生就得了,想當菩薩那是找罪受啊……” 周榮看著他,牙都快咬碎了,但拳頭攥得再緊也終歸是放開了, 可此時人群又是一陣尖叫,周榮和老劉雙雙抬頭,看到墻上有兩個女人,一個比一個嬌小,新爬上去的那位還稍微大一點兒,但也沒大多少,不過她好像對這“一點兒”很自信, 只見她利索地拆下自己的圍巾,擰成一股繩,做成背帶繞在旁邊的小姑娘身上,讓她脆弱的肚子貼著自己的,像背嬰兒那樣把她背在自己背上,小心翼翼扒住土墻,一點點往下蹭, 一切都很順利,所以她有點飄,呲著小虎牙沖下面的周榮笑,這一笑不要緊,她完全沒注意到墻上距離地面不遠不近的位置有一個土坑,一腳踩空從上面掉下來,不過她反應還算快,最后時刻翻個身把自己拍在地上,咚的一聲悶響,揚起一陣土,背上的女孩安然無恙。 “趙小柔!”周榮全程緊張得連呼吸都停了,他不敢叫她,怕驚動了她萬一摔下來,可誰承想這蠢女人呲著牙沖他傻笑,一腳踩空直直從墻上摔下來,這會兒痛苦得齜牙咧嘴,鮮血從嘴里流出來,染得牙齒都是紅的, 她剛剛回到他身邊。 恐懼像萬丈深淵把他往里拽,他不顧一切撲上去,怒號嘶吼,眼睛紅得滴血, 蹲在墻角抽煙的男人這會兒正懶洋洋地解開系在自己老婆背上的圍巾,周榮狠狠給了他一腳,踹得他在地上滾了幾圈兒。眼冒金星,像被打了的狗一樣夾著尾巴躲到一邊去了, 周榮顫抖著手解開圍巾,小姑娘一臉驚恐連滾帶爬地跑了,他跪在趙小柔身邊把她翻過來輕輕抱起,生怕碰到傷處,冰冷的手慌亂地觸碰她的手,臉,掀起衣褲翻看她的腿和身體,心痛得躬著腰, “小柔,小柔?你哪里疼?哪里疼?” 趙小柔看著他無聲地哭,眼淚鼻涕滴滴答答落在她臉上,咦,老狗真惡心,但好歹哭得挺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算了不嚇他了,她抬起手,在他驚恐的目光下把手伸進嘴里,拿出來一顆牙, “你賠我小虎牙?!?/br> 周榮像被摳了電池似的半張著嘴,趙小柔拍拍他的臉,抬起他的下巴把嘴合上,“我摔下來的時候閉嘴了,沒咬到舌頭?!?/br> 說一句漏一點風,血水透過牙縫滲出來,是沒咬到舌頭,但是咬破了嘴唇,下巴也摔破了,血混著吐沫一起流出來,流進脖子里,連衣服領子都被血水浸濕了,看起來確實慘烈。 還好地上有一層厚厚的沙子,像柔軟的沙灘一樣承受住了她們兩個八十來斤女人的重量, “我沒事?!彼龥_他笑了,可惜只能露出一個小虎牙, “……你嚇死我了你!誰讓你上去的!還笑!笑什么笑!” 周榮總算哭出聲來,邊哭邊罵,卻在心里把自己未曾謀面的祖宗十八代都謝了一遍,但趙小柔只覺得快被他勒死了捂死了,還有她最近怎么老是摔破下巴。 “你啞巴了?”趙小柔躺在浴缸里,剛才不覺得,現在只覺得腰和髖骨疼,肌rou也疼,稍微動一動都疼得直呲牙,她狠狠瞪一眼旁邊的男人,他從回來就沉著臉不說話,眼睛哭得腫得像核桃,又給她加了一壺熱水進去,熱水暖融融的,緩解她酸痛的肌rou。 “快洗吧,洗好睡覺了?!?/br> 他被她瞪了,不高興地回看她一眼,但好歹還是說了句話,省得她又罵他。 “你不會還在生氣吧?”趙小柔用手指摳摳鼻子,她感覺鼻子里好像進土了,癢酥酥的,“生我和陳鋒的氣?” 周榮不說話,捧著她的臉,用紙巾沾點水裹在手指上,伸進她鼻孔里擦拭一遍,擦出來好多黃沙,再擦一遍,等全擦完了,把紙巾扔進垃圾桶里,拿起毛巾蓋在她臉上狠狠抹了一把,邊抹邊耷拉著眼尾悶悶不樂地開口,“有點兒?!?/br> “哼,我就知道!”趙小柔洋洋得意地睨他一眼,“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