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第95章 他們往那草棚走,周圍四面八方的人都投來矚目的目光,顧惜朝沒有下馬來,那棚里連忙走出一個管事,諾諾道:“顧大人回來了?” “王管事?!鳖櫹С宦月詫λc頭,就問:“今日村里可有人受了傷?” 王管事縮著手:“這……小的一大早就來了河灘,并無勞工受傷,顧大人慈悲,還掛念著他們?!彼俸僖恍?,拍了個馬屁。 “不是修渠的勞工,而是砍柴的樵夫,可有聽聞?” 王管事馬屁拍了個空,有些訕訕,又是一頭霧水:“什么樵夫……這小的可不知道了?!?/br> 不遠處有個坐著歇息的村民聽了一耳朵,忽然站了起來:“大人!我知道啊?!?/br> 顧惜朝對侍衛揮了揮手,讓這村民靠近:“你說?!?/br> 那村民倒也不害怕:“就是村里李家的李老三,昨天就進山里去砍柴了,一夜也沒有回來,今天一大早叫人發現躺在大路上,渾身是血,左邊胳膊上沒了一大塊rou,好生嚇人!” 王管事唉喲兩聲,連忙問:“是在山里撞見什么猛獸了吧,虧得他年輕體壯還能跑回來?!?/br> 村民一拍大腿:“說來奇了!李老三回來的時候都快沒氣兒了,哪里還能走那么老遠的路逃回來?那腳也崴了,老人就說一定是遇見什么大仙菩薩給送回來了,好在人也沒死,四肢俱全?!?/br> 顧惜朝忍不住看了辛渺一眼,對幾人點點頭:“好?!?/br> 王管事更是一頭霧水,也不知道他問這么一件事是為了什么,但如今他不敢造次了,只連聲答應著叫那村民回去干活。 他偷偷一瞥顧惜朝旁邊并駕齊驅的仙女兒似的姑娘,心里忍不住瞎琢磨,那李老三到底干了什么事了,連顧惜朝都驚動了,還帶一個女人來問話。 怕不是那李老三得罪了顧惜朝的老婆,叫人帶著來出氣吧! 唉,可恨這顧惜朝一來,把他給擠下去了,那些不管是本地宗族村長鄉賢等等人物,略一交鋒,都給顧惜朝彈壓下去了,顧惜朝如今和個土皇帝似的,誰也不敢得罪他,要修水渠就修水渠,要修水車就修水車,還逼著鄉賢員外交錢合資,老百姓一分錢不用出,招來干活拿工錢,一天三頓飯吃得流油??! 現在,當地人都敬愛他得很,男男女女都愿意來干活,河灘邊就熱鬧起來了。 顧惜朝也一點兒不嫌棄,準許村人在工地旁搭建草棚做休憩炊飲之用,也準婦人們帶著孩子來,一邊看顧一邊做砸石子兒等等輕松活計,鄉賢很看不上他這做派,暗自里罵他有辱斯文邀買人心。 也只能背地罵罵了,王管事一時間見他竟然有個這么漂亮的老婆,心里更恨得牙癢癢,看著顧惜朝騎著馬領著人往村里去了,悄悄對著那背影翻了個白眼。 辛渺聽見人傷得快死了,心里頓時一沉,神色凝重起來。 顧惜朝不知其中緣由,也不多加揣測,問道:“你找這人是為什么?” 辛渺低著頭,長嘆了一聲:“這人是在山中被一山魈所傷,大概也算我管制不力吧?!?/br> 顧惜朝心思百轉,悠然道:“人心易變,何況妖者?” 先前他真以為辛渺是世外高人,沒想到哪怕是做了山神供奉,也要被這些繁縟雜事所累,此時此刻居然油然而生一種惺惺相惜之情,又帶笑回頭看了她一眼。 辛渺有些沮喪模樣,他笑意反倒加深了。 到了那李老三家,兩人一看,院內院外有不少來探望的親友,一見顧惜朝,都驚了,連忙跪下,顧惜朝此時顯得十分和藹可親,免了禮節,在院門外下了馬:“聽說有人在山中受了傷,我特地來看看?!?/br> 他如此和顏悅色,眾人頓時誠惶誠恐的從屋內喊出了李家人:“顧大人來看你家三娃子!還不趕緊出來??!” 顧惜朝伸手拉住玉獅的韁繩,立刻被這傲氣的馬駒瞪了一眼,呼哧呼哧噴了噴氣,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也沒有躲開,他笑笑,饒有興致,轉而來扶辛渺下馬。 “下來吧?!彼麑π撩焐斐鍪謥?,她有些驚訝,但也不想辜負人家好意,輕輕借了點力氣,從玉獅背上翻下來。 一對老夫婦和幾個兒子兒媳連忙從屋里走出來,一看顧惜朝,又驚又喜的也要磕頭,顧惜朝連忙去扶起年紀大的老人家,說道:“大爺大娘,小心?!?/br> 幾個兒子都是見過顧惜朝的,知道他身份是極高的,連那些鄉賢員外都怕他,緊張得話也說不出來。 “我略懂點醫術,聽說你們家有個傷者,想來看一看?!鳖櫹СΦ?,那大兒子便臉色漲紅連連擺手:“大人,家里已經請了大夫來看,怎么能讓您給老三看病呢?他傷的重,不是給您添晦氣嗎?” 村人樸實,那傷看著嚇人,血雖然止住了,但看著也難免骯臟恐怖,時人都避諱這些,因此這一家人都有些害怕畏懼。 “無事,無事?!鳖櫹СZ氣溫和的安撫著這家人,態度卻很堅定,李家人也只好任由他們倆進了屋去。 李老三還沒成家,也很年輕,這李家也是普通農戶,屋舍簡陋,突然出了這樣的事,家里也是亂糟糟的,兩個貴人一進屋,婆婆和兒媳都慌慌張張的收拾起來,那床邊染了血的褥子和布都趕緊抱了出去。 李老三躺在床上,臉色雪白,看著的確是氣息微弱,十分危險。 屋里還有個老大夫,顫顫巍巍的向顧惜朝行禮,他虛扶了一下,十分親切溫和。 辛渺全程一語不發,心情十分沉重,顧惜朝親自看了病人傷口,又和老大夫交流一番,關照囑咐幾句。 “無事,傷得不重,未曾傷及要害,只是流血過多,好好養一養,不要讓傷處腐爛惡化,勤換藥,兩三個月也就無礙了?!?/br> 顧惜朝說的云淡風輕,頓時讓辛渺松了一口氣,她不懂醫術,不過聽著很合理,雖然那海碗大的一塊rou沒了,真是恐怖得很。 顧惜朝是真不把這一點放在眼里,骨頭沒傷著都能算是皮rou傷,他是個學武之人,可以說是司空見慣。 身后袖子忽然被輕輕扯了扯,顧惜朝微微側首,身后辛渺靠上前來,幾乎是貼近了他,頓時讓他渾身一僵。 袖子里的手被塞進來一樣東西,就聽辛渺輕聲說:“替我給他們?!?/br> 顧惜朝頓時無言,被強行掰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觸著的一塊溫軟皮膚悄然離開,他輕咳兩聲:“我這里有些銀子,你們不要顧忌藥錢,平日也要多給病人吃些溫養的食物?!?/br> 這家人自然是感恩戴德,一頓痛哭流涕,不顧顧惜朝的阻攔,一家子人從老到小都結結實實給他磕了幾個響頭。 離開李家,顧惜朝走得還挺快,身后跟出來要送他的,他更是有些罕見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句話也沒有說,上了馬就匆匆走了。 辛渺那一小袋碎銀,他沒估量或是細看,事后想想,起碼夠這家一年家用。 看來他之前對她的猜測也沒錯,辛渺的確有些不識世事,不染俗塵的秉性。 辛渺騎在馬上,小步趕了上前:“今天多謝你?!?/br> 顧惜朝微微瞇了瞇眼:“舉手之勞?!?/br> 今日這事,想必也會讓許多人更敬愛尊崇他,顧惜朝想到那些鄉賢背地里罵自己善于心跡,最愛收買人心,似乎也說的不錯。 他迎著日光笑了笑,側首望向辛渺。 “你回去之后,會將那傷人的山魈如何?”他忽然發問,把辛渺問的一愣。 她還真沒想過怎么處置,說到這些事情,辛渺頓感棘手,條件反射的,她長長的嘆了一口郁氣,特別想要回家去。 她暫時還沒有摸索到治理妖怪們的門路,但如今看來,不好好管束是不行的,妖是天生的獸性,有了智慧之后大多都更樂于跟隨本性,像山姑那樣聰明且識時務的妖怪是少數。 “若妖不通人性,又怎么能用治人的方法去治理它們?”顧惜朝倒也對山魈有所耳聞,他不是那些對狐妖畫皮充滿不切實際臆想的酸文人,這等傷人的妖,在他這里和食人猛虎一個待遇——殺了最好。 辛渺聽他淡淡說了一句,思索半晌,驟然通明了。 就算是做了山神供奉,怕也是沒法子管束得住如此多的妖怪。 不如就讓它們自治,規矩立在那里,不遵守,自然要吃苦頭。 先不論傷人食人,就算是妖之間的爭斗也是免不了的,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給它們個機會,讓它們在令法范圍之內爭斗。 她自己要去管是無論如何管不過來的。 第96章 · 這么一來,倒像是肩上卸了三二百斤一樣,頓時神清氣爽起來。 她鄭重的向顧惜朝作揖,長長的鞠了一禮,千恩萬謝道:“太謝謝了!真是我一句之師?!?/br> 顧惜朝瞇眼一笑,看著她哼哼笑了兩聲:“我以前見你你可要規矩多了,想必是和陸大俠呆久了,也變得會詼諧幽默起來?!?/br> 也是奇了,辛渺瞧著如此質樸溫吞的一個人,是如何把當今武林之中的英才俊杰一把抓了個五五六六?難不成她是什么艷鬼妖女,要將江湖人才都一掃而光收入囊中? 楚留香陸小鳳等一貫風流多情的不提,耽于美色也很正常,但如同展昭這樣的中正耿直,花滿樓這樣的不問世事,白玉堂這樣的孤標傲世,怎么可能會被女色所迷,乃至于盤桓不去,一個個入了她那門都樂不思蜀了。 倘若她不是以美貌惑人,如此笨口拙舌性情內斂的性情,估計也當不成長袖善舞慧眼如炬,專門拉攏各路豪杰廣交良緣的伯樂和女蕭何。再者她就算是刻意結交,又有什么所謀呢? 顧惜朝忽然僵了僵,隨即想起她身份殊異,還有些怪力亂神…… 辛渺今天對顧惜朝的印象變好了不止一點點,她沒想到作為一個沒黑化的反派,他還能如此古道熱腸熱心助人,而且他來到小滿村,好像也不是壞事。 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如果他不死鉆牛角尖,能在基層為百姓做些實事,未必不是一番際遇。 她腦子里一亮,把賈維斯的預備房客名單拉了出來。 顧惜朝赫然在列! 之前他都不在的!這簡直就是在劇透,如今他算是成功的洗白了? 真好??!辛渺莫名的感嘆,還有些欣慰。 不過她也沒有立刻邀請他回家,畢竟他只是出現在了預備名單上,她也沒有必要把所有能薅走的羊毛都薅了,何況人家還要給王府打工的,哪有閑心去踏青爬山度假。 辛渺現在很富,一點也沒有要主動攬客賺積分的心態,放過了潛在客戶群體一點也不心痛。、 不過她還是很客氣的說:“改天請你吃飯喝酒?!?/br> 她沒注意到顧惜朝神情慎重的盯著自己看,已經有點把她當做計劃摧毀武林的大陰謀家,或者是所圖甚大到號令群妖來搶奪人族天下的恐怖大boss。 顧惜朝也覺得這種猜想匪夷所思得叫人發笑,但他是心細如發又多疑的人,一旦有了這種想法,就無法忽略掉。 在事情沒發生前,誰也不能斷定有沒有這種可能性。 妖族頭子騎著白馬離開了,顧惜朝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盯了好一會兒,心里真是天人交戰。 倘若她真是有如此野心豪情…… 顧惜朝一時無語,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xue。 又策馬哼哧哼哧趕回丘山田地中,此時已經圍滿了各色小妖精怪,人多嘴雜,山姑這才從一眾小妖嘴里聽聞了前陣子白玉堂受一群鼠妖所伏,被辛渺所救的事。 居然還有這么一件事她才知道,山姑頓時又出了一頭急汗,頓時大怒,差使幾個殷勤小妖前去把那群刺兒頭打殺了一番,捉了事頭來請罪。 鼠妖群頭子是個七八十歲的紅毛大老鼠,子子孫孫都被上門的妖怪又吃又殺,又驚又怒,被捆到山姑面前來。 山姑一看見他,卻忽然有了個負荊請罪的法子,把它打得半死,遙遙地看見辛渺策馬而來,立刻拎著這半死不活的紅毛鼠迎了上來。 “大人!大人!”山姑眼珠子轱轆轉:“聽說前陣子有群不長眼的小妖精成群傷人,虧得您路過救了一命,怎么不告訴小的呢?!這樣大逆不道的畜生,頂風作案一定不能放過!” 山姑拿出了點左膀右臂的架勢,要給她出氣。 她這才想起來這回事,頓時一愣,看著那在山姑手掌心里掙扎不休的紅毛老鼠,恍然才想起來。 唉,她心態還是沒有轉變過來,沒意識到自己應該把這些不法妖精繩之于法……險些讓這群老鼠成了漏網之魚。 辛渺輕咳兩聲,伸手想撓撓臉頰,卻忘了自己還帶著個面具,手指只好在上面一蹭:“做得不錯,有法必依,這鼠妖傷人,先前只說了不許傷人食人,沒說過如何懲罰?!?/br> 山姑看她語帶贊賞,心里頓時一喜,放下了一塊大石。 辛渺雖然沒提,但她既然心情不錯回來了,那就說明那樵夫應當是無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