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陸小鳳抖了抖肩膀,還是讓西門吹雪離她遠點吧。 西門吹雪果然房間里等他。 他坐在桌子前,默默的倒酒,桌邊擺著一把烏鞘長劍。 陸小鳳作為劍神為數不多的好朋友,還是有點特權的,他推門而入,直接坐到了西門吹雪對面:“唉,真是好久不見?!?/br> 拿起剛剛斟上的酒杯,陸小鳳露出一個笑容:“這回又是哪個倒霉蛋?” 西門吹雪整個人冷若冰霜,任誰也不會相信他這幅表情是在和朋友喝酒,但他卻真的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和陸小鳳輕輕碰了一下。 他衣飾通身雪白,飄然如仙,臉色有些蒼白,面容也像是冰塑的雕像,本應是相當俊美的面容,卻叫人忍不住害怕,太冷了,又太鋒利了,好像看一眼都會被凍傷或者刺傷。 “南宮靈?!蔽鏖T吹雪吐出這個名字,然后微微抿了一口酒液。 陸小鳳的酒杯本來已經放在唇邊,但這個名字讓他詫異得差點把酒撒了。 “誰??你說誰?” 陸小鳳實在忍不住,驚愕極了,腦子里出現的那個人物完全對不上名字,讓他一度懷疑西門吹雪或許說的是另一個重名的人。 “你說的是那個丐幫的南宮靈?!” 西門吹雪冷冷的說:“正是?!?/br> *** 辛渺策馬而行,須臾就到了丘山。 靠近之后她就帶上了面具,麟主的頭骨面具在大白天看著也頗為威赫攝人,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之后,陸續就有瑟瑟發抖的小妖精前來路邊參拜,她感覺十分微妙,就飛快的驅策著玉獅從它們中間飛馳而過,玉獅跑得很快,簡直就像騎著一道白色的閃電,周圍景色飛快倒退。 玉獅越發的自如快活了,它狀態特別好,難得能和她一塊兒出來,顯得有些興奮,恨不得繞著圈兒跑個痛快,昂首挺胸的,更顯得疾風怒馬雄姿英發,一陣風似的刮過山林。 遠遠的,山姑從林中趕來,從樹梢上一躍而下,遙遙的對著辛渺搖擺招手,弓腰低頭的行禮。 辛渺輕輕拉一拉韁繩,玉獅立刻慢了下來,但也只是須臾之間就到了山姑面前。 山姑只覺得一道勁風撲面而來,辛渺衣擺飛揚,策馬的姿態不緊不慢,反倒有一股不言自明的威儀,黑洞洞的獸骨眼眶中仿佛射出兩道無形的目光,看得她心內一緊。 “大人……” 山姑驟然心虛起來,又恭恭敬敬的往下一趴,不敢抬頭看。 今天早上丘山誤入一個樵夫,巧極了,正好闖入了山姑開墾出來的一大片田地中,踩壞好幾棵剛發芽的作物秧苗。 山姑如今精心飼育田里的莊稼,為了防著那些不懂事的小妖怪誤入,就把山公系上鐵鏈令他守在田邊,時常饑一頓飽一頓,扔些殘羹剩飯給他吃,那樵夫誤入田地中,就被藏在草叢里的山公撲了個正著,餓得眼睛都綠了的山公將他胳膊撕了好大一塊rou下來。 山姑趕到時就知道壞了事了,她如今對供奉的法令十分畏懼,連忙將那樵夫背下山扔進村子里,回來把山公一頓毒打,心里正害怕,辛渺偏偏還就來了。 第94章 辛渺也不知怎么的,多看了她兩眼,只覺得莫名。 “我給你的種子,你可都種下了嗎?” “種下了,符合時令的七八種果蔬和先前您給我的土豆都種下了,前幾日才開墾的七八畝良田?!?/br> 山姑陪著笑臉,臉上的粉打得極厚,兩塊圓圓的腮紅格外明顯,一笑就顯得有幾分滑稽。 、“咱們去看看吧,勞你帶路?!?/br> 山姑心里砰砰跳了跳,連聲答應著,連忙又上手來為她牽馬:“大人往這邊走?!?/br> 玉獅不滿的打了個響鼻,被突然上前的山姑嚇了一跳,甩了甩腦殼,辛渺伸手摸摸安撫了一下,也順勢跟著走了。 在林間穿行片刻,路崎道遠,忽然折過一片石林子,面前就開闊起來,一片坡的土地,果然是被開墾得平平整整,一壟壟的黃土地,生長周期短的幾樣已經從黃泥中發出了綠苗。 “這么大一片,你一個人是怎么犁的地?”辛渺翻身下馬,四下看看忽然想起來這一茬,轉頭問她。 “回大人,這山中雖然只有我一個懂得伺候莊稼,但也有些頗為懂事的小妖怪,聽聞是您親自吩咐的差事,都搶著來幫忙呢?!?/br> 山姑所言不虛,確實有些機靈的家伙自動請纓,還得討好她一番才能接近這片農田,她也受了不少的好處,如今辛渺前來視察,她也得給它們美言幾句。 辛渺的視線忽然落到田邊林子下,打量著打量著,忽然抬腳往那邊走了過去。 山姑緊張起來,剛才要說的話也忘了,趕快跟了上去。 辛渺很快就在樹下草叢里爬著掙扎的山公,腳腕上拴著極長的鐵鏈,渾身打得血淋淋的,臉都腫的看不出形狀了,齜著牙喘氣兒。 “……” 雖然這山公多少有些自作自受,但辛渺也沒想到他的下場會如此凄慘。 心里剛要升起幾分憐憫之情,目光一轉,她忽而就掃見這一片凌亂嘈雜的草叢,有些黑紅的液體灑在葉子上,似乎有些干涸凝固之狀。 她還以為這是山公的血,微微皺起了眉,覺得有些不對勁,山姑就已經顫顫巍巍的主動自首:“大人,這畜生今天早上傷了個人,實屬小妖看管不力……” 她方才是在心里交戰,說是不說? 但辛渺已經看見了,她要是知情不報,哪里還有好果子吃,兩害相中取其輕,只好先和盤托出,這位大人雖然厲害,但心地慈和,說不定還不會拿她怎么樣,但要是另一位狐仙大人知道了她故意欺瞞,可不會聽她喊冤。 “傷了人?!”辛渺心里頓時咯噔一下,轉頭盯著山姑。 山姑趕緊告饒:“這畜生胃口大,幾日沒吃東西,今天早上又不巧,剛好一個樵夫進山來誤打誤撞的到了這里,還踩壞了好幾棵苗呢……嗐!大人放心,人沒死,我來得及時,如今已經把他送下山了?!?/br> 辛渺神色鄭重:“傷了人哪里?是不是要害?” “也就是肩臂上咬掉了一塊rou,倒也沒見骨頭,這廝餓了幾天了,咬人沒力氣!” 辛渺氣得跺腳:“流了這么多血,你敢保證不傷及人家性命?” 山姑立刻縮起來:“這個……我把人送下去的時候,那樵夫倒也還有氣?!钡菤馊粲谓z,似乎是離死就差一步。 山姑自然不在乎這么一個樵夫的死活,但辛渺看著有些火氣上來了,她就有些噤若寒暄,不敢多說什么。 “你把人送到哪兒了?”辛渺轉頭對不遠處的玉獅招了招手,白馬兒立刻跑來,她利索翻身上馬,言簡意賅的問。 “山下……小滿村,我見著那人被發現了才回來的?!鄙焦每迒手?,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就好好瞧一瞧,那人到底被救回來了沒有。 辛渺將韁繩一挽,側首道:“這人性命若無憂就罷了,要是死了……” 她看了那蜷縮在樹下的山公一眼,簡直無言以對,這都是些什么事??! 山姑聽見她欲言又止,把心一橫:“自然按規矩法令行事!這孽畜一命賠一命去!小妖辦事不利才出了這亂子,也該自斷一掌謝罪!” 山姑一咬牙把話說得狠極了,聽得辛渺心中一驚,略一思忖,卻沒反駁這話——她先前三令五申不許傷人吃人,好容易壓服群妖,如今正是樹立法規權威性的好時候。 她沒說話,韁繩一勒,已經奔騰而去。 山姑本指望她反駁一下,迂回婉轉留點余地,沒想到辛渺還真就默認了,當下哎喲一聲,跌坐在了地上,真是心亂如麻。 辛渺在地圖上找到了小滿村的地址,一路疾馳,遠遠的果然看見山坳下有一個村落,一道三折四彎的河水環繞而過,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銀光。 艷陽高照,雖然已經過了農忙時分,但卻有許多人圍攏在河邊水渠處,擔土抬石,忙忙碌碌,又頗有章法秩序,似乎是在進行某些大型工程。 辛渺下了山,取下面具策馬靠近,仔細一瞧,除了些做苦力活的勞工,還有些匠人官兵,岸邊田地搭著長長的草棚,堆放著許多材料木頭灰泥等等。 她忽然感覺那些官兵打扮的人有些眼熟,那衣裳樣式,似乎很像之前看過的,廣燕王府府上的侍衛裝扮。 這里怎么會有王府的人? 辛渺狐疑,站在原地不動,只是遙望了一會兒,忽而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馬蹄聲,她轉頭一看,十分意外的看見了策馬而來的顧惜朝。 顧惜朝也看見了她,兩人都是一愣,他率先放緩了速度,對她先是一笑:“辛渺姑娘,又見面了?!?/br> 辛渺不知道他如今已經被‘下放’到村里來了,但既然早聽說了他的事,也就知道顧惜朝如今的境遇不會太好,再次相逢,他卻絲毫看不出哪里有不如意,甚至還很灑脫,騎在馬上一聲青衣,儼然一副自如模樣。 “顧先生……好巧?!?/br> 辛渺只能點點頭。 倒是顧惜朝忽然若有所思,主動道:“我剛去城外送展兄,回來倒是碰見你了,真是好巧?!?/br> 錦毛鼠那日闖入王府把展昭帶走,這一段時間,他們應該都是在城外娥鏡山上落腳逍遙去了,辛渺難道沒去送行,反而來了這里。 她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我也送了展昭……不過之后有些私事,就來了這里?!?/br> 他原來也去送了展昭,怎么沒見人呢?不過看來他和展昭交情不錯,倒是難得。 辛渺看見他,竟然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顧先生怎么在這里?” 顧惜朝失笑,他沒先問她,她倒是問起自己來了,就說:“二公子派我來這里主持興修水利,都是公事?!?/br> “……”這里距離杭州城還是挺遠的,這么一個小村莊,興修水利?? 辛渺驟然頓悟,顧惜朝先前在王府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現在這樣,那不就和流放差不多? 唉,果然是侯爵門戶權利爭斗,真是太可怕了。 顧惜朝這也算是境遇大改,居然還能這樣云淡風輕,她甚至都有點佩服了,如果他能一直保持這種人生起起落落落落還寵辱不驚的心態,那也不至于黑化啊。 挺好的,挺好的。 辛渺長長的哦了一聲,顧惜朝現在雖然是被流放到這里,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要打聽那個受傷的樵夫有沒有事,顧惜朝說不定有法子幫她。 她思前想后的樣子著實明顯,顧惜朝已經微微挑起眉:“你有話要說?” 咦?顧惜朝現在說話方式怎么忽然變得直爽了? 辛渺猝不及防,點點頭:“我有點事……” 顧惜朝慢悠悠的將韁繩挽在手上,微笑道:“姑娘但說無妨,這個莊子里如今是我做主?!?/br> 村長嗎?辛渺看了他一眼,心情特別復雜,心說顧惜朝心態真不錯,從炙手可熱的王府紅人做到城郊村長,好像還挺高興。 她也不啰嗦了,直說:“我想找一個人,今天早上受了傷的一個樵夫,應該是此地村民?!?/br> 顧惜朝有些疑惑,但他并沒有多問,略一思忖,就點點頭:“好,要找人不難,你跟我來?!?/br> 他驅策著馬往前走,辛渺連忙跟上,顧惜朝不由得注意到她騎的這一匹雪白馬駒,毛光水滑地在艷陽下折射出耀眼奪目一層銀光,矯健輕捷,體態如風,兩只眼睛烏亮亮的,他們倆說話的時候就一直盯著自己看,看著十分機敏。 辛渺應了一聲,都不用扯繩,這馬就仿佛聽懂了似的,自發的邁開腿跟了上來。 這馬看著并不是成年馬,但光看體態,幾乎已經能趕得上顧惜朝自己騎的栗色大馬,昂首挺胸雄姿英發,身上披掛的馬鞍馬具都是一套,做工精細的光亮皮制馬鞍,都很不凡。 尤為讓人注意的是馬鞍旁掛著的一副面具,裙擺遮掩著,但卻能看得出來,那是一個極其精致宛如白玉打磨出來的猙獰獸骨,質地瑩瑩有光,倒像是王公貴族喜歡的昂貴把玩擺件。 可是那面具白骨森森,鋒利齒牙纖毫畢現,兇猛可怖,簡直可以辟邪,仔細一瞧頭上還有一個彎彎的倒勾角,雖然十足的震懾人心,卻也有些光正瑞氣,并不邪戾。 顧惜朝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卻彷如視若無物般的輕輕一眼就掃了過去,并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