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她本以為朗方就算不修閉口禪了,也是沉默寡言的,不指望會回應,可是卻聽見朗方低低的嗯了一聲,忽而又抬腳走向她。 深邃的眼瞳在夜色中閃動著一種碧色,朗方聲音喑?。骸拔业谋久?,叫般若,那多般若?!?/br> 辛渺一愣:“哦、哦……” 別人好像都沒聽見他的話,眾人依次告了別,各自山上山下的散去了。 第58章 展昭和捕快一路騎馬飛奔,入城后卻還是被雨水淋濕了。 等他述了職回了報,夜色已深了,風雨大作,身上早濕了,他也干脆不打傘了,一路疾馳回到廣燕王府。 姜子靨先前極力相邀請他住進王府,他推辭幾次,還是難卻盛情,只好接受了這樣叫人眼熱的看重。 被人以貴賓之禮相待,對他殷勤備至,安排了上好的院落,熱情款待,展昭實在卻之不恭,不過很快,毛遂自薦后被姜子靨一見如故另眼相待的顧惜朝就來了,而且和他住的很近,大大的緩解了他心里的不安。 顧惜朝也的確是個文采風流武功高強的俊才,可以說是文武兼備了,不過他進府之后,待遇卻不如展昭。 倒不是主人對他如何,姜子靨天天拉著他談天說地,三小姐也愛聽,不過對顧惜朝不冷不熱的,展昭還看見她偷偷對顧惜朝的背影做鬼臉,叫她哥哥的扇子在腦袋上重重敲了一記。 王府闕金衛的一位教頭,似乎格外看他不慣。 原因倒也是顯而易見,顧惜朝顯然是來投效二公子的,若只是個文人清客倒也罷了,偏偏他武功不差,文韜武略仿佛無一不精,竟然是個完人了。 他一來,就得到了重用,正在舉辦的英才會,顧惜朝居然就已經上手處理了諸多雜事,還辦的樣樣漂亮,表現十分出色亮眼,難免有人眼紅,故意出頭為難,也被他云淡風輕的彈壓了下去。 顧惜朝年紀輕輕,手腕了得,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他的不凡。 姜子靨自然更驚為天人了,顯然十分重視他,甚至某一次撥了數十個闕金衛讓他處理演武場上突發的情況,這事著實罕見。 畢竟王府的闕金衛,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調動的。 展昭沉入熱水桶中,洗去一身寒意。 誰不知道,昔年廣燕王,何等榮耀威名,姜氏戰神聞名北疆大漠,震懾一方,北疆戎蠻茹毛飲血的幾十萬部族聞風喪膽,傳說‘廣燕王,大漠皇’,并不是聳人聽聞。 廣燕王和他的闕金軍的確在那個戰亂四起的年代大殺四方,用來犯的敵人的血與rou鑄就了不可戰勝的傳說,他甚至有過獨身一人殺入千人部族,摘了主將頭顱后毫發無傷揚長而去的事跡。 廣燕王帶領的軍隊,殺盡了來犯的敵人,又在北疆殺出了十五個城的疆域,以及大漠上上百個對姜氏王朝俯首稱臣的小國家。 可是英雄就是要遲暮的,廣燕王喪妻又喪女,落得一身頑疾纏身,被先皇斥責為‘殺戮太重,犯上野心’,幾乎要被褫奪封號,最終潦倒離京就藩。 他的兵權被收走,和許多部下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決裂,最終這只曾立過不世戰功的傳奇軍隊四分五裂,只有廣燕王帶著五百闕金衛來到藩地上,實在令人唏噓。 傳說總會淡去,現在留在世人的印象中的廣燕王,則是個糊涂偏心的父親。 不過闕金衛還是分量十足的,世人都傳說闕金衛都是修習的廣燕王所創的獨特功法,經過苛刻的練習和篩選,才成就了這么一支天降神兵。 來英才會的起碼有一半是為了揚名和富貴,另一半則是仰慕廣燕王府闕金衛百戰百勝的盛名和功法,期望著能加入,創立輝煌。 但這功法真的存在嗎? 并沒有人知道。 不過以展昭親眼看來,王府闕金衛,的確名不虛傳,平日拉練起來,令行禁止殺伐果斷,其氣勢令人膽寒,雖然不復當年風光,但也能想象當年馳騁沙場的雄兵百萬是何等令人激動的風采。 闕金衛等級制度嚴明,而對顧惜朝心有齟齬的那位教頭則是資格較老的一位,據說是隨著老王爺上過沙場的,雖然算起來當時可能只是個生瓜蛋子小兵小卒罷了。 他年紀不小了,也許是作為一個王府老人對忽然拔尖冒頭的顧惜朝的警惕,又或者是嫉妒他的年輕優異,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就是很看不慣顧惜朝。 不過顧惜朝似乎對此十分淡然,并不以為意。 展昭與他見了幾次,很快被他的滴水不漏和博學多聞而折服,顧惜朝實在是個叫人忍不住敬佩喜歡的人。 他為人周到,彬彬有禮,偏偏還出類拔萃,沒有一樣短處似的。 展昭沐浴更衣完畢,門外忽然響起篤篤敲門的聲音。 他將門打開,果然見顧惜朝面帶著微笑,站在屋檐下。 “你怎么冒著雨過來了?快請進!” 只見顧惜朝將手中紙傘輕輕抖了抖,遞給身后的一個小廝,然后又從那小廝手中接過了一個白瓷湯盞。 他就住隔壁院子,過來幾步路,但外面風大雨急,他的衣擺下不免沾了些水痕,額前幾縷微卷發絲上也掛著些水珠霧氣。 顧惜朝穿一身青衣,頭上挽著古樸長簪,宛如古代名士,信步悠閑,雖說通身上下沒有任何的昂貴飾物,卻自然有一番風流貴氣。 他像個門客一樣孤身一人毛遂自薦來到王府,可謂是一朝陷入了潑天富貴窩,主人又看重,在這府里,顧惜朝如今是呼奴喚婢,前呼后擁之勢,他卻怡然自得,無比適應。 許多人都猜測他派頭作風如此,多半是什么名門書香之后,或者出身門第極高的世家,總之就是非同一般,絕不是普通的文人清客之流或者上王府投效的江湖俠客。 展昭不會暗自揣測別人出身,但他也默認了,顧惜朝絕不是普通人。 “我聽見你回來的動靜了,如今事多如牛毛,辛苦到現在才回府,展兄勞苦功高,就吩咐下人給你熬了姜湯驅寒?!?/br> 顧惜朝言笑晏晏,進了屋落座,親自將那湯盞放在展昭面前,揭開蓋子,里面的湯水還冒著滾滾熱氣。 展昭不由得為他這份細心和體貼感動:“多謝惜朝?!?/br> 兩人關系一天好似一天,都頗有點相見恨晚之感,展昭也不與他客氣了,將姜湯喝下肚,頓時肚里熱氣熨帖,熱辣辣的發起薄汗來。 喝完湯,屋外有丫鬟悄無聲息走到外間,輕聲問:“廚房送膳到了,顧先生和展護衛可要用晚膳了?” 展昭連忙道:“就擺在我這里吃吧,你就別回院子里了?!?/br> 顧惜朝一笑:“當然很好,今日大雨,咱們也同桌共飲幾杯?!?/br> 王府的下人都十分的訓練有素,頓時如流水般將豐盛的晚膳擺在了桌上,全程杯盤碗碟碰撞的聲音都沒發出來,兩人走出來坐到桌前的時候,擺膳的下人已經從屋中魚貫而出,桌上的各色美味佳肴熱氣騰騰,溫好的酒都倒進了杯里。 看著作風不像是仆人,倒像是軍營里的士兵,一舉一動都令行禁止,規章法度嚴明。 展昭每每看見下人的行止舉動,心里都要驚嘆一番,但顧惜朝卻淡然自若,如魚得水,好像再自然不過了。 屋外大雨瓢潑,屋內卻溫暖明亮,錦繡羅帳美酒佳肴,實在不能不叫人感到萬分愜意。 展昭的確一天忙亂,此刻肚內空空,拿起筷子來夾菜入口填了空,才舉起酒杯酣暢飲下。 顧惜朝笑著看他:“聽說你今日奔波到城外去了?是又有人尋仇滋事,還是旁的什么?” 他不說還好,一說,展昭將酒盞重重放下,在桌上發出磕碰的聲音,還嘆了一口氣,搖頭復雜道:“今日真是——一言難盡??!” 他也難得起了傾訴之意,將今日所發生的重重事件傾吐殆盡,顧惜朝剛聽還不覺得如何,聽到后來,也不由得驚愕起來。 “竟然有如此……詭異的事?!钡蝗珙櫹С?,也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但很快,他反倒注意起另一件事。 “叫辛渺的美貌女俠……”他越聽越耳熟,聽展昭的描述,顧惜朝忽的呵了一聲:“原來是她,久聞其名了?!?/br> 展昭雖然受邀住在王府,卻也得避諱府上正當年華的三姑娘。對姜此玉見過幾面所知甚少,自然不知道她的事。 “怎么,你認識這位姑娘?” 顧惜朝但笑不語,先抬起酒杯來淺酌一口:“三姑娘先前外出,在府外結識了一位驚為天人的女子,前兩天又在大街上遇見了,極力相邀,對方卻不肯從命,真是超凡脫俗,三姑娘竟然也十分通情達理,并不敢如何。哦,這姑娘正和陸小鳳一道,估計又是他的紅顏知己吧,倒是惹得三姑娘發火了?!?/br> 展昭著實沒想到還有這一出,他回想了一下辛渺的秉性,竟然也不覺得十分吃驚。 廣燕王府的三姑娘,這樣尊貴的地位,該讓她覺得麻煩難纏了吧。 展昭不由得一笑,看得顧惜朝眉毛一挑:“沒想到今日你們如此有緣,其實我也十分想結識這樣的高人,是如何讓三姑娘吃癟,還能全身而退的?!?/br> 他語氣詼諧,反而讓展昭忍俊不禁。 姜此玉和顧惜朝有點不對付,但也不干什么,只是背后做做鬼臉翻翻白眼罷了,他一直以為顧惜朝不會與她這樣的小女孩計較,更何況他恐怕看出來了也只能忍著。 但展昭也沒有想到,顧惜朝不僅知道,還并不誠惶誠恐,甚至還會暗戳戳的玩笑。 第59章 酒足飯飽之后,展昭也主動問起英才會的事:“近來如何?各方參賽者也該切磋過半了,可有什么出類拔萃新秀么?” 來參賽的多是武林中新秀,大半是青春年華的大好兒郎,比賽切磋起來都是熱血磅礴,極具觀賞性,城郊演武場如今草都快被踩禿了,不僅是武林中人,更多的是老百姓,熱熱鬧鬧,比過年過節還高興。 許多人因此賺了錢,擺攤的賣小食的賣酒水的雜耍說書統統借著這人流量發了筆小財,城郊演武場附近儼然是人聲鼎沸,城里的勾欄瓦肆都顯得冷清不少。 畢竟人人都往城郊跑去了。 但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小偷小摸的,喝多了鬧事的,也是難免。 這反倒成了顧惜朝的好事,因為如此一來,姜子靨就給他調了十來個闕金衛,以及王府的牙牌,讓他總理繁雜瑣事,丐幫和漕幫兩個幫派跟著王府辦事,也都是協理顧惜朝,要聽他調遣的。 他的地位因此一躍而上,直逼王府的大總管文慶璧了。 文慶璧還未如何,那教頭張鰲山先按捺不住了,因為姜子靨調遣到他手下的闕金衛正是張鰲山的人,他本來看顧惜朝就不順眼,沒想到他還硬生生從自己手里挖走這么多人。 張鰲山心里不平,對他橫眉冷眼的不說,更是當眾對他出言不遜。 不過顧惜朝要是連這個都擺不平就可笑了,他輕描淡寫,根本不接茬,把人領走完事。 但之后發生的事就有些蹊蹺了,張鰲山忽然轉變了態度,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私下攔著他對他陰陽怪氣了幾句。 沒過兩天,演武場就出事了。 幾個先前贏面很大的年輕俠客不合常理的輸了,而且輸得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有鬼。 年輕人本來氣盛,當場喊屈,直指場中提供的飯食里被下了藥,才使他們手腳乏力,才輸了比試。 演武場內的確為這些上臺的選手都提供了飯食和湯水,結果一查,竟然真的是茶水里有東西。 如此重大的疏漏錯誤,顧惜朝難辭其咎,何況當時人就鬧起來了,根本沒有緩和余地,眾目睽睽之下,哪怕是姜子靨要包庇他,也是不可能的。 但終究,顧惜朝還是順利全身而退了。 因為那茶水的藥性,根本發揮不了這么快,起碼也要等上半天左右,飲入茶水的人才會出現手腳乏力頭腦混沌的征兆。 這是一個障眼法。 顧惜朝神色不虞的搖了搖頭,對展昭簡略說了事情經過。 “如此說來,也十分棘手?!闭拐巡幻獍櫰鹈紒恚骸岸咏心阍谟⒉艜淠恢安閭€水落石出,對武林中人給出個交代,豈不是只有三四天時間了?” 查案緝兇,說來是展昭才是行家里手,見顧惜朝為其所困,便自告奮勇道:“若有什么難處,只管來找我,展某不才,但總歸能幫上一點忙?!?/br> 卻見顧惜朝不慌不忙的為他倒上一杯酒,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微笑道:“多謝,不過我也有了些頭緒了,但我也不會和你客氣的,要是真查不出來,還要仰仗展兄襄助,惜朝先在此謝過了?!?/br> 酒杯清脆相撞,顧惜朝仰頭飲盡杯中酒,露出一個勝券在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