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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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蒼眼中露出一抹嫌惡,壓低了聲音道,“滾”。 那人聳聳肩就真滾了,沈長清安靜看完了這一出戲,左肩一歪,胡萬的腳就猛得落了地。 這剛買的衣裳就泡了泥水,可惜了。 沈長清站起來,拍拍肩上的靴底灰,輕笑,“折磨死我對您又有什么好處呢?胡大當家是聰明人,不會不知道怎樣將利益最大化?!?/br> 林蒼錯愕抬眸,盯著沈長清的背影。 不愧是酒塘出來的人,這么點年紀就懂得抓人弱點,給予致命一擊。 胡萬這個人,他要權力,他要利益。 “秦某可以往家里去封信,家主看到信后,大概會主動送錢給您,這買賣可只賺不賠,不比秦某的那三斤血,二兩rou,七寸筋賣的多?” “而且”,沈長清笑,“想來除了三當家,也沒人愿意收這些東西……” “哎——”已經走遠的三當家回頭反駁,“三當家的也不收!我要活的!自己動手才有意思!” “您考慮一下吧” 沈長清朝三當家笑了笑,繼續道,“是想引火燒身,還是想多我秦家一個供奉?!?/br> 胡萬聽到這里,哪還管其他的,喝道,“去把倉庫里去年搶的筆墨紙硯拿來?!?/br> 胡萬揮手示意,立刻有人搬來椅子,他坐在鋪了獸皮的寬凳上,翹起二郎腿,“老子看著你寫,別想耍什么花招!” 東西很快取來,沈長清卻還沒寫幾個字就被叫停。 “一邊寫,一邊念,老子不識字!” 胡萬把交疊的腿放下來,身體前傾去看,盡管他一個都不認識。 好像他這樣,就真能從中看出什么破綻似的。 不過沈長清本來就沒打算在信上作假,他從容落筆。 “音問久疏,垂念已深: “家中可好?偶感秋意,問叔父安?!?/br> “停!”胡萬又打岔道,“秦時鐘是你九叔?!老子怎么不知道他有這么多兄弟!” “是久別的久,疏忽的疏”,沈長清嘆了口氣,擱筆,輕聲,“我念白文行嗎?” 見胡萬點頭,他便念,“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收到您的消息了,我對您的思念非常深刻?!?/br> “家里一切都還好嗎?我偶然間感到一絲涼意,知道是秋天來了,便向叔父問安?!?/br> 他重新執筆,寫,侄身在外,不能親見尊容,不能親侍左右,愿叔父諒解。 他念,“侄兒如今在外辦事,不能親自見一見叔父,不能親自侍奉在左右兩側,愿您能原諒我的不孝?!?/br> 旬初,余曾聽人言,牛駝山一帶有良種,本欲帶回與叔父觀之,然,益州水患,商隊不能通行,故歇于山下北面林中。 “這個月月初的時候,我曾經聽人說,牛駝山有叔父一直想要的果木種子,本來想要帶回去給叔父確認,然而益州突發洪水,商隊沒辦法通過,只能暫時歇在山下北面林子里?!?/br> “慢著!”胡萬手指粗魯地點著紙張,“不對數,你念的怎么與寫的不同?!” 沈長清一時有些無語,但還是耐著性子道,“那我照著念,您不懂的再問我行嗎?” 沈長清指節分明,泛著陰白,他握著那只炸毛的筆,在硯臺邊緣細細梳理,只胡子對它著實不怎樣好,翹起的筆毛怎么也順不平。 沈長清就用這筆,繼續寫他那些飄飄乎如憑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的字。 那字太飄逸了,每一筆都像要飛出紙外,不知道會在哪里停頓,偏偏沈長清把這龍飛鳳舞卻又好好地關在了該在的地方,每一個字都不會占據其它字的版塊。 他用這字,寫過很多信,有戰報,有密信,有家書。 “侄雖不敏,亦知牛駝山有主,當先行拜訪,方不負叔父教誨。侄與眾人相談甚歡,胡兄雖為匪寇,卻未與小侄為難。 “某以為此商機不可錯過,來回多有費事,不若與胡兄合作,胡兄帶人種植,叔父派人收購交接,于山下屠家村舊址搭建酒坊。 “西北之地儼然已成我四族之西北,中原銷路雖廣,然運輸成本過高。何不借此造勢,借酒塘聲名,一路向京收購土地工坊,形成字號,再創新高? “望叔父深思之遠慮之,莫等來日良機錯失,復又追悔莫及。 “專此布達,即頌時綏?!?/br> “有問題嗎”,沈長清不緊不慢把筆收好,轉身看著胡萬。 胡萬也在看沈長清,他從沈長清眸子里看出了些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東西。 ——莫名就很不爽。 可能看慣了底下人的低眉順眼,聽慣了阿諛奉承,見慣了唯唯諾諾。 就對這眼里的不馴服格外敏感。 他心中竟燃起了一絲久違的征服欲,他想要這人低頭臣服自己,就像當年他征服了所有人一樣。 但沈長清低頭笑,因為角度,居高臨下看著他,然后說,“胡兄,現在我們是合作關系了,您年長一些,我就自稱愚弟吧?!?/br> 林蒼垂著手,站在旁邊,看得很清楚。 沈長清剛才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垃圾。 胡萬比林蒼看得更清楚,但他卻沒有發作,“牛駝山需要生計,能給寨里帶來利益之人,就是我牛駝山的朋友。 “秦小兄弟,若事情真能辦成,你就是我牛駝山的四當家,我胡萬的座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