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媚娘 第11節
擺得凌亂,女式高跟鞋倒下去,男式運動鞋的鞋跟被踩扁了。孟家父親一年穿運動鞋的次數,用一只手就數得過來。 臥室里有聲音,來自孟家母親,帶點兒高音。 孟澤當下警戒,輕手輕腳過去。 門半掩著,“啪啪”的響聲泄出門縫。其中夾雜的男人喘氣,是孟澤不曾聽過的聲線。 沒有到房門前,孟澤已經走不動。他覺得自己在原地站了許久,抬頭望時鐘,卻連一分鐘都不到。 他閉閉眼。非常遺憾,他聽不出母親的拒絕。 孟澤再出來,跟做賊的一樣,左看右看,不見其他鄰居。 他輕輕地關門。 孟家沒什么不一樣,如同他沒有回來過。 孟澤直到走出小區,才把繃緊的呼吸放出來。他有點喘,形形色色的路人在他面前走過,沒有一個進入他的眼里。 就在不久前,他聽人說,他家父母是模范夫妻。 家的崩壞,只需要一個短暫的下午。 第7章 對面的咖啡館玻璃上流淌著金輝。大門朝西,冷到哆嗦的人被光籠罩,暖洋洋的。 孟澤坐在臨窗的位子,面向刺眼的落日,又熱得冒汗。 他坐定在這里,哪里都不去。 如果不是因為他翹課,他挖不出藏在家里的炸彈??墒?,在他不翹課的日子里,這個炸彈是不是引爆過無數次? 這件事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孟澤現在能說出來的蛛絲馬跡,都叫“馬后炮”。他承認自己不了解父母,是他誤信謠言,聽了所謂的“模范夫妻”的客套話。 他低眼見到服務員在木地板上的斑駁人影。 “你好,這是您的咖啡?!?/br> “嗯?!泵蠞蓻]有抬頭,看著人影漸漸遠去。當周圍只剩下靜物的影子,似乎才是他的空間。 他冷靜下來,是十分的冷靜。 炸彈炸了,接下來要么收拾殘局,要么遍地狼藉。 他做題時很喜歡選擇題。有的題目無需計算,只用排除法就能得出正確答案。而當下,他就在兩個選項里做出了決定。 他抬頭,一直望著小區門口。 終于,他見到母親出來了。走在她前方一米距離的,恐怕就是喘氣男人。 畢竟是在自家小區,這一男一女保持著客氣的距離。漸漸的,前面的男人慢下步子,后面的女人跟上去,二人并肩了。 倒是有說有笑。 他們走在嫩綠萌芽的樹下,走在這條春光明媚的大街。 孟澤一路目送,直到再也不見。 他一口把冷咖啡灌進肚子里,什么味道都嘗不出來,只覺得咖啡味道怎么是澀的。 孟澤等到放學時間,才走出咖啡廳。他駐留片刻,確定母親沒有再回來,慢慢回家。 他成了他母親的幫兇,因為他要替母親善后。 那對男女沒有留下實質性的東西,唯有主臥室飄著淡淡的味道。 父親今天不會回來。但孟澤還是搬來電風扇,朝著房間呼呼地吹風。 母親很謹慎,把枕頭被子疊放得整整齊齊。反倒是電風扇的大檔風,吹起了花色的枕巾。 大風橫掃過去,終于一切無痕。 孟澤靠了靠門框,目光在父母的婚紗照上停留不到一秒。 這是父母在前幾年補拍的婚紗照。母親遺憾自己沒有穿過婚紗,父親安排了補拍事宜。兩人還年輕,又有妝容點綴,倒是組成了琴瑟合鳴的模樣。 在婚紗照下做那事,孟澤很佩服母親心理的強悍。 這才二月份,有什么驚濤駭浪,等高考結束再說了。 * 在班上,孟澤偶爾和馮天朗說幾句,其余時間沉默不語。 他在同學間得到了“孤僻”的評價,別人知道他不喜交際,也不和他交談。 他樂得清凈。 唯有李明瀾,不知打哪里來的迎難而上的精神,一見到他就笑。 笑得甜,聲音也甜:“孟澤,孟澤?!?/br> 孟澤由始至終,冷冷淡淡。 周璞玉打抱不平:“擺什么架子?” 李明瀾卻笑:“說不定是害羞?!?/br> 孟澤恰巧聽見,他懷疑李明瀾是故意講這么大聲的。他就不該管她的閑事。 當孟澤又在衛生間撞見王輝。 王輝驚喜地問:“我才知道你坐在李明瀾的后面,天天對著一個美女,豈不是很養眼?” 養眼? 不,煩透了。 * 七班熱情的人不止李明瀾,其實馮天朗也是,他時不時就去挑起話題。 趁著還沒上課,馮天朗逮住空檔說:“對了,現在沒有新課程,一天到晚就是不??荚?、考試?!?/br> 才說完,郭老師捧著一沓試卷進來,他咳幾下,站上講臺:“今天是數學的隨堂測驗?!?/br> 馮天朗以手掩口:“我就說吧,基礎知識學完了,剩下的幾個月,小測驗、模擬考,習題庫,我們淹沒在試題里咯?!?/br> 郭老師的目光掃過來。 馮天朗坐正了。 郭老師發下的試卷,經同學們一排一排傳下去。 李明瀾晃了晃筆,馬尾辮一甩,回頭:“孟澤,你不要怕?!?/br> “……”怕什么? 她又說:“數學的隨堂測驗,第一堂課考試,第二堂課解答,郭老師根本不收試卷。就算我們交白卷,他也不知道?!?/br> 聽她的口氣,孟澤猜測她以前就是這么干的,而且沒有出過差錯,他還是沉默。 她鼓勵他:“別怕?!?/br> “……”他該拿個大喇叭昭告天下,他不怕。 她轉了身子過去。 順著一頭黑亮的長發向上,孟澤見到她今天別整一個新的海棠紅發卡。一般人穿不來的花里胡哨,在她身上出奇的合適。 她有一張比五彩斑斕更斑斕的笑臉。 李明瀾把試卷傳下來,鄭重其事:“加油?!?/br> 試卷到了手上,孟澤沒有動筆的念頭。 他替母親隱瞞,不是念及母子之情,他想反擊。 母親在意他的成績,他就不給她成績。 他放下筆,只是用眼睛瀏覽試卷。交白卷是理所當然的。 相比之下,李明瀾勉強做完了選擇題,至于大解答題,她的腦子一片空白,試卷也一片空白。 其實,她沒有撒謊。高三的上半學期,郭老師從來不看隨堂測驗的解題情況,測驗完畢,上來就是題目分析。 然而,今非昔比了。 到了下課,郭老師說:“好了,大家先把試卷收上來,同學們仔細想一想今天的題目,下午的課,我來分析一下同學們的錯題率?!?/br> 收試卷?李明瀾立即回頭。 孟澤正好撞上她的眼睛,他以前常常見她彎如月牙的眼,這一刻見到彎月被鋪成了圓。 她一眼望見他空白的試卷:“孟澤,你這么信任我?”貌似……她辜負了他的信任。 馮天朗大吃一驚:“孟澤,你連班級姓名都沒有寫?!?/br> 副班長已經過來收試卷。 什么都來不及,孟澤只填上了班級姓名。 副班長對李明瀾的空白卷子并不意外,但是他瞟到孟澤,又覺得古怪。 這位新同學究竟是什么水平? 副班長收齊全部試卷,交給郭老師。 郭老師又咳兩下,出去了。 “孟澤!你連選擇題都不會做?”李明瀾的身子不自覺向后靠。 他答:“不會?!?/br> 沒想到,還有比她更過分的,這不就是惺惺相惜嗎?“我也不會,我是瞎填的,我們也算難兄難弟了?!崩蠲鳛懴蛩斐鍪?。 誰和她難兄難弟? 可是她的手停在半空,半天都沒有放。而且,她又露出一雙如星月的眼。 鬼使神差的,孟澤拍了拍她的手。